想,是不是咱们相识之初,一切都太过顺利了,所以关系确定以后,问题反而多了起来。先是你要让我出国。好容易等了几个月见面了,你又……你懂不懂,一个人的真心是经不起反复折腾、消磨的?我对你是什么样的,你早该明白。现在,我把心都交给了你,你却在这里玩欲擒故纵、忽远忽近的游戏。”
我越说越伤心,气也上来了,“你不知道,我也是有尊严的吗?我承认我爱你,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好好走下去,一定要搞这些若即若离的手段。对不起,哪怕心会痛死,我也不再奉陪了!”
说到最后一句,眼泪成串地往下掉,但也顾不得许多,推开他的手,向路另一边跑去。
路边响起笑声和说话声,几个党卫军队员站在夜總会门口,有一个抽烟的说:“姑娘,跟我们进来吧,保证让你笑起来!”
“你这么|粗|懪,她只怕会哭得更厉害!”另一个说。
“离我远点!”我边走边冲他们的方向喊。他们根本不在乎我的气愤,继续起哄,但随着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五六个人一瞬间都消了音。
“进去。”舍伦堡温文的声音说。他接过身边副官的大衣,披在肩上。回头向旁边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挥了挥手。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看也没有看那几个党卫队员一眼,但那些人马上乖乖回去了。女人扫了我一眼,笑着也进去了。
舍伦堡向我身后看了一会,然后没有看我,好像根本不认识一样,坐进自己车里走了。
幸好他没有非要打招呼,否则也很尴尬。
但停顿这一下子,我又被阿尔伯特“逮”住了。
“我不能让你乱走了。”他抓着我的胳膊。
“我能走到哪?还不是回家。”我不再挣扎了,叹息道。
“但你走的方向,不是你家……”
这人怎么回事?
吵架呢,不哄我就算了,还要纠正我的方向?!
狠狠瞪他,这个傻瓜还一脸认真。
“你放开吧,我不走了。”
他放开了胳膊,但用力握着我的手。
走了一会,“我们去哪?”我问。
“我住的地方在前面。”他用眼神指了指前方,还是他上次回柏林住的旅馆,离我家也不算远。
“昨天我不是……我只是……”他吞吐了几下,又变得沉默。
“是不是受伤了?”我轻声问。只顾生气,把这个可能性给忘了。
“受过些小伤,已经好了。”他说。
“真的?什么伤?”
“得了一次疟疾,真的,已经好了。”
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也不知是不是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可以去医院看你。”
“在华沙的医院。让你去太麻烦了。”
我想起来了,“是不是你安排我走,就是在得病期间?”
他的眼神默认了。
“生了病,脑袋却不闲着,还在病床上胡思乱想,谋划些自以为很周密的安排。”我故意埋怨他,等着他反问我。
可他只是微弱地笑了笑,没有回答。那一刻,科雷格刚从东线回来时的表情也出现在他脸上,好像那是到过那里的所有人都会拥有的一张面具,那种疲惫到极致,像被超出人类承受能力的强烈冲击磨去了所有敏感,于是放弃了对任何微小情绪的反应一样。
我此时才意识到,他在我面前强言欢笑,可能是多么的不容易。
“东线很辛苦,是不是?”我柔声问。
他抬起头,双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迷茫之后透出来的,是俄罗斯雪原上如刀一样的寒风和钢铁般的冻土。一股绝望,像冰锥一样生长,直刺到了我心里。
他看了我好久,“我不能告诉你,”他轻轻地说,“因为你哪怕听了一个字,就不会再爱我了,也不会愿意多看我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进了旅馆,来到他的房间。我只记得自己因他的绝望的语气而流泪,而他开始吻我。
“你白天喝酒了?”我含糊地问。
他没有说话,清洌的葡萄酒味更强烈地涌过来。涌上来,涌下去,涌到所有尚且太过清醒的地方。
理性并不是一切。
我曾经被一个声音这样劝告。如今,当我在阿尔伯特身上看到同样的挣扎时,我更深地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需要让理性这根锋锐的细丝时不时地放松,以免那份锋利伤害所有柔软的、属于心的事物。
我们需要偶尔地、忘记那些理所应当的思考和打算,让每一寸自己都沉下去。到黑暗里,到无意识里,到最深的心底去寻找最自然的、最真实的渴望。
只一分钟,就走过了昨天晚上几个小时的亲嘧試探,且远远越过了界线。
“贝儿,”他在沉迷中稍稍提起意识,“如果你完全属于我,那么我下了地狱,你也会被拖下去的。你知道吗?”
灯光昏暗,我贴近他的脸。我想离他再近一些,两个人分担,那份痛或许会减轻很多。
“难道,我还会考虑其他可能么?”
细丝断裂了,黑暗的洪水,全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