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3
凯厄斯不理解,但装得八风不动,他坐在屋子里唯二的一张椅子上,微抬着下巴,看向坐在对面刚刚被他折断了脖子,又自己慢慢扶正爬起来的那个人——如果她还属于“人”的范畴的话。
此刻他的眼睛是饥渴状态的血红色,但脸上的表情异常平稳,仿佛时间已经凝固的远古雕像。他一只手搭在椅背上,手指像弹钢琴一样起伏了一遍。
所以眼前这个叫芙蕾达的人,血的味道闻起来奇奇怪怪,自称能听到他的心跳,还是不死之身。
无论哪一条,都能在吸血鬼世界掀起一阵飓风,而她占了三条。
凯厄斯甚至有点想笑,但因为他杀不死她,又没笑出来。
刚刚他拧断了她的脖子,失败后又扯下了她的脑袋,再失败后捏碎了她的心脏。试了三次,而现在,她还好好地坐在他对面。
凯厄斯有种微妙的无力感,陷入了沉默。
反倒是芙蕾达先开口了。
“那么,首先回答您最开始的问题,”盲女理顺了衣裙和长发,嗓音已经完全恢复,但还是一手抚着自己的脖子,“先生——”
“凯厄斯。”
盲女从善如流:“凯厄斯先生。”
她微笑说,“关于我有什么问题……您看到了,这就是我的‘问题’,或者说,我的状况。”
芙蕾达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于是继续说:“或许您对我的行动有所疑问,毕竟您的状况看起来不那么令人有施救的欲望,但您也看到了,我有自己的理由。我和您一样,都有点不同寻常。”
凯厄斯冷笑了一声。
岂止是有点不同寻常,她太谦逊了。
他正打算开口讽刺两句,却又忽然停住。
金发的吸血鬼突然想起来,他应该观察这个盲女一阵,尤其应该看看她那些“不同寻常”到底是她自己的特质,还是昨天那个奇怪的印记终究起了效,导致他变成了一个不再喜欢人类血液,有了心跳,还杀不死人类的……
不,这不可能!!
凯厄斯打断了自己的猜测。
他努力让僵硬的嘴角缓和一些,然后回头朝房间另一端的床看了一眼,问道:“芙蕾达小姐,我看到您有两张床?”
“是……”芙蕾达怔了一下,“确切来说,那两张床和这间小屋都属于我的朋友,我只是借住。”
“噢,那您的朋友——我想是一名治愈者吧,您的朋友现在?”
“她去拜访她的朋友了。”
“近期就回?”
“或许下个星期——”
“好极了。”
凯厄斯突然站起身,一小截宽领内衬的下摆从黑色紧身长裤里跑出来,腰线半遮半现,显得线条尤其优美利落。
可惜在场的人一个看不见,一个不在意。
金发吸血鬼抬头挺胸,双手抱在胸前:“我想我会占用其中一张。”
芙蕾达歪了一下头:“……?”
凯厄斯挑眉道:“您看,您为什么救下了我呢?即便是现在,在知道了我是一个吸血鬼之后,您也丝毫没有畏惧的表现。”
他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
芙蕾达的朋友只有寥寥几样家具,床、长桌、小方桌、炉子挤在一起,中间是一小片逼仄的空地,凯厄斯勉为其难地迈开长腿,在那一小片空地里走动。
“噢,我听到了您刚刚说的理由,”见芙蕾达要开口,凯厄斯抢先打断道,“您说是因为我们都有点不同寻常。没错,当然是这样,但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芙蕾达沉默。
“意思是,您想要同伴,芙蕾达小姐。”
凯厄斯有点得意地说,“身边其他人都和您不一样,这让您感到孤独吧?他们不是您的同伴,但我是。您会因为我的不同寻常之处救下我,就是将我当成了您的同伴——稀少的、珍贵的、难得一见的同伴。”
芙蕾达的睫毛颤了颤,凯厄斯终于从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点正常人类该有的正确的情绪波动。
所以他说对了。
金发的吸血鬼忘记了之前的无力感,他转身又坐下,语气带着些许的施舍,“所以,我有个提议。”
“……您是指?”
“是个很好的提议,芙蕾达小姐。既然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同伴,那么为了报答您救了我的恩情,在您的朋友回来之前的这一个星期里,我就作为您所渴望的同伴,借用一下其中一张床,如何?”
听起来理由真充分,凯厄斯觉得很满意。
而芙蕾达一言不发,在弥漫着草木清苦气味的小屋中,她那双像被某种植物淡淡染色的淡紫色眼睛依旧清透如水。
但很快,像是放弃了似的,她笑着叹了一口气。
“……您说得对,即便是我的朋友,也不是我的同伴,凯厄斯先生。”
她果然答应了,凯厄斯挑了一下眉。
芙蕾达稍稍垂着头,两手与其说交握,不如说是扣在一起:“我很感谢您的提议……那么,如果您愿意,就请继续使用您之前躺下的那张床吧。如果您有其他需要的东西,也请和我说,我会尽力——”
她想起什么似的,停顿片刻,微蹙起眉,语气友好地商量道,“我都会尽力而为,只是有一件事,希望您能答应。”
凯厄斯一派从容,懒洋洋靠着椅背,翘起一条腿:“你说。”
“如果可以的话,能请您不要伤害我的朋友和镇上的其他人吗?”
这种谎话他信手拈来,凯厄斯:“当然——”
几乎是同一时间,芙蕾达也说:“要是您需要血液,我可以为您提供——”
什么……谁提供?!
凯厄斯停了一下,接着猛地坐起来,想都没想,立刻拒绝:“不必!我不想要你的血!我是说,我不需要——”
金发的吸血鬼急中生智,捏出了一个词,“因为我是‘素食者’——你知道的,就和那些斋戒的人类一样,我不饮用人类的血液。吸血鬼也可以靠动物的血充饥,我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