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索性和她换了位置,顺便将酒杯夺下来放在围墙上,自己则靠在围墙边问道:“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向我讨要身份吗?”
“讨要——我不喜欢这个词。”阿芙拉嘟哝着,伸着手想去够那只被他放得很远的酒杯,奈何里德尔拦在面前,怎么都够不到。
他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身,手心的触感是熟悉的、柔软的、熨帖的。一瞬间,有很多画面从他眼前闪过去——绮丽的、缱绻的,拖着人甘之如饴往下坠。他手上的力气跟着不由自主加重了。
“痛。”阿芙拉突然说了个字。
“痛?”里德尔回了回神,眼里满是戏谑,“痛点好,可以让你清醒清醒。”
那些画面闪过去,最后停留在她穿着那条蓝灰色连衣裙站在夕阳中的场景。裙子是比着她的尺寸做的,真到了穿的时候却显得腰身有些宽松了。
不过也就三个月的时间,她变得比以前更瘦。不过好在,最近似乎肉又慢慢往回长了。
“蕾奥拉是随难民一同流落到英国来的,她在多佛救过我的命。”里德尔突然松了口风,阿芙拉因他毫无铺垫的态度软化而感到莫名其妙。
“所以你就让阿布把她安排进了圣芒戈?”阿芙拉深表怀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事实证明人的秉性很难改变,里德尔说出了深层的原因:“她追随过格林德沃,拥有丰富的战地医疗经验,但后来又和他反目成仇。蕾奥拉会是一把很好的刀。”
阿芙拉不解:“可是格林德沃明年就要倒台了。”
难道里德尔也认为明年的战役胜负难定吗?还是他有别的计划?以及,以里德尔的疑心严重程度,他为什么独独对维尔塔宁表现出了旁人难以企及的信任?他们才认识多久?
但是再多的信息,里德尔就不肯透露了。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有所缓和,里德尔低头看着她:“满意了?”
阿芙拉撇撇嘴:“一般吧。”
“真难伺候。”里德尔将脸转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阿芙拉趁机去够他身后的酒杯,没料想他忽然把头扭回来,两人相距不过咫尺,一时间面面相觑。
里德尔挑了挑眉,既没有继续靠近,也没有向后拉远。
风不止息,露台上到处是下面传来的花木香,里德尔身上的气息隐匿其中,有些难以分辨。但阿芙拉突然发现,即便在这种杂乱的味道中,要是靠得离他近些,还是能从环境中觉察出来的。
阿芙拉被这一丝气味吸引着,视线落在那双沉沉的眼睛里,仿佛落入夏日的深潭,冰凉的潭水裹覆四肢,再蔓延到全身。潭底的藤枝在疯狂生长,缠着她不断下坠,直至最深处,与天光背道而驰。
“喝酒吗?”她突然问。
里德尔坏心地明知故问:“就一只酒杯,怎么喝?”
片刻后,阿芙拉踮踮脚,吻到里德尔微凉的唇。
一整晚间两人各自推杯换盏,此刻分不清谁身上的酒气更重。不同的是,里德尔神情依旧非常清醒,看不出半点微醺的征兆。反观阿芙拉,两颊染上的酡色就差写上一行字告知“我醉了”。
饮过酒后,她的手心变得很烫。两只手扶在里德尔手臂上,那种热度连衬衫和西装都隔不住,在盛夏的风里蹿得火舌燎天,像要将人仅剩的理智烧个干净。
酒液助长了这种灼热的蔓延。刚入口时,红酒是微微的辛辣,过后回味的是醇香与微甘。他口中弥漫着红酒的香气和微涩感,起初是阿芙拉循着那缕令人眷恋的酒香刻意靠过去,后来她变成被索取的那方,想要拉开距离,却被里德尔锁着腰肢继续带过去。
高跟鞋本就不稳,阿芙拉几乎整个重心都压在里德尔身上。
耳边的风声变得如同轻吟低语,但吟唱的不是悠扬的歌谣,而像是女巫耗散生命以弥留人间的催眠曲,势必要将听到它的人一同埋葬于美妙绝伦的醉梦中。
爱的确是最强大的魔法。阿芙拉想。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爱是祝愿。它带来令人神往的幸福、平和与温暖。
而对于有的人来说,爱是诅咒。它令人欣悦,也令人如受焚骨之痛。
里德尔手臂的力道圈得她骨头发痛,牙齿擦过她的舌尖时也带着重重的力度,就好像他在借机实施一场报复,阿芙拉越挣扎,他就越快意。
她吃痛后反咬回去,很清楚地感觉到这一下太狠了,唇齿间的血腥味代替了残留的酒气,但里德尔始终没有放开她。阿芙拉将他咬出血,他就将这种疼痛如数还回去——两人眨眼间调转了位置,现在变成阿芙拉被他压在围墙边缘,背部撞到冷硬的石棱产生钝痛,连同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她顿时酒醒了一半。
空酒杯被撞翻下去,落在泥土上时没有发出太惨烈的碎响,阿芙拉的心却提了起来,惊惧地看着里德尔。
他的唇角仍在渗血,里德尔伸出舌尖舔了一下,盯着她阴恻恻地笑道:“现在才知道害怕?”
“我不是故意的。”阿芙拉脑子一热,嘴快地多跟了一句,“我咬的时候你也没拒绝啊。”
说完这句话,他们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阿芙拉才意识到,她今晚可能真的喝得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