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刚开始的时候,郑之文的初中生活还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和同样的伙伴上学放学,课间和同样的伙伴聊天。不同的是上课时的老师和同学换了一波,不过她不怎么在意,小学时和她关系特别好的同学并不多。因为她的成绩比较好,人也比较“严肃”,经常被老师直接任命为“班长”或者“纪律委员”。
无论是哪个,都是比较得罪人的差事。郑之文在五年级之前,一直留着和男生差不多的短发,很多刚认识她的人,都会以为她是男孩子。她小的时候性格比较内向又极具责任心,几乎将老师的话奉作圣旨。老师强调纪律,她也跟着强调纪律,老师给了她一根“教鞭”,一根小竹条子,老师不在的时候,她需要用这根竹条子树立威信。
其实郑之文从没有用竹条子打过人,她最经常做的,就是在捣乱的同学桌面上空白的地方狠狠抽上几下,主要起到威慑作用。一般来说,女生同学都会比较听话,捣乱的大都是男同学。当时电视上在播《粉红女郎》,郑之文的短发和彪悍的作风,让他们甚为不满。于是给郑之文起了一个“男人婆”的外号。对此郑之文不置可否。
郑之文因为分班那天下午去办公室错过了班会,于是缺席了自我介绍环节,新班主任的面也没怎么见过。不过回家路上的时候,听汪玲说,他们的新班主任叫王少贤,教数学的,非常严格且毒舌,骂人十分钟不重样。
郑之文心里有点底了,她从小到大成绩都很好,小升初数学更是考了满分,只在一二年级被老师罚过一两次。总的来说,她是老师眼里的全优生,自认为根本不用担心。
星期一上学,第一堂课就是数学课。郑之文快上课的时候到的教室,他看见四五个学生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A4纸,看不清楚内容。那几个人她认得是以前二班三班的,名字记不太清。
铃响后大概五分钟,王少贤姗姗来迟。他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人,脸有点圆,眼睛有点小,鼻子很塌,嘴唇很厚。可能是赶着过来的,脸上有层汗渍,让人有种油腻腻的感觉。他穿着黑色的短袖POLO衫,胸前的衣兜夹着一支笔,拿着一本很旧的数学教科书,进来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张A4纸,应该是名单。
郑之文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深刻地领会了“不修边幅”这四个字。
王少贤清了清嗓子,没说话,狠狠地喘了几口气。过了一会儿,气喘匀之后,拿出名单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以上同学是需要转班的同学,还有没有念到的吗?”下面没人说话,他点点头,“上来我给你们签字,签完字就可以去新的班级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六七个学生背着书包,拿着和门口学生一样的A4纸,排着队签名,接连离去。
随后,门口的学生又排着队进来,给他看过签名后,挨个找了位置坐下。
这时他又猛地清了一下嗓子,开始按照新的名单点名。名单上面第一位就是郑之文,郑之文答到之后,他稍微眯了一下眼睛,说“郑之文啊,现在我对你们还不太熟悉,你先当下代理班长。等下组织同学去实验楼一楼领书啊。”
郑之文应了一声,他点点头继续点名。
点完名后,郑之文组织男生去搬书,王少贤让女生留下打扫教室。
第一节课就这样草草过去了。
第二节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是一个高个子的中年男人,说话很温柔。开场,他花了半小时的时间来吹嘘自己的履历,名牌大学毕业,学的是法律,但是热爱语文热爱教学事业,毅然回到穷乡僻壤的家乡教书巴拉巴拉。剩下十五分钟,让学生们默读课文五分钟,五分钟后,他用温柔而平稳的语调领读课文“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读完之后又让集体朗读,一遍刚读完,他抬起左手,看了眼腕表,沉默了一两分钟,终于,铃声响了,他用温柔而郑重的声音说,“好的,我们先休息一下”。
郑之文人如其名,最喜欢的科目就是语文,因此从一上课,她就在偷偷观察语文老师。
这时的郑之文,对于山外的世界充满向往,大学,城市,法律,梦想。这些对她而言都是遥远不可及的东西,美好而梦幻。读完课文前,她的心中随着语文老师的叙述,已经渐渐注满一种不可名状的激动情绪。可是,这种情绪就像一只气球,而老师看向腕表的眼神与沉默就像是一根针,轻轻地给气球戳了一个洞。等到第三节课上课的时候,气已经漏光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某种预言,不久后,这位语文老师突兀地辞职了,没有跟学生和他热爱的语文教育事业告别,辞职前一天甚至还布置了作业。不过郑之文并不难过或惊讶,她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很敏感。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语文老师在教育方面并不擅长,大多数时间,都在朗读,默读,默写。分析课文时干巴巴地,后来甚至买了《教材全解》,跟着教辅书上念。
班上同学起初大多数都与第一节课的郑之文一样,对这位老师描绘的未来与远方心向往之。出去与别班同学聊天时,将语文老师的履历讲得天花乱坠,大有与有荣焉的感觉。
西河小学作为偏远乡镇的学校,学校老师基本都是多年前中专大专毕业的老教师,个别新教师也是普通二本甚至三本学校毕业的,由此可知,作为一位名牌大学优秀毕业生的第一届学生,他们有多骄傲。
可是后来,随着单元测验、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低,大家不再热衷于八卦语文老师的光辉履历。大家开始心照不宣地跟着老师买《教材全解》自学,后面不知怎地还带动了其他班的同学购买,一时这本书变得供不应求。
郑之文没有买,她的父母都在外地上班,平时给奶奶多少生活费她不清楚。但是奶奶一般不会给她零花钱,本子和笔都会在赶集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囤上一堆。她从家里拿,学校如果要买什么教辅资料,她都会跟镇子上的其他同学家长确认。
不过郑甜甜买了,上课时就摆在课桌中间,与她分享。年少的郑之文非常别扭,一方面对自己的拮据感到害羞窘迫,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成绩好,这书对她而言作用不大。她婉拒了好几次郑甜甜的好意,但是郑甜甜仿佛看破不说破,坚持要把书放在中间。她便也常常偷偷摸摸看上几眼。
直到某天清晨,一个陌生的身影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