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泣不成声,却也明白此地不宜久留。
“夫君,我们回家。”她强忍悲戚,费力的把杨叁扶起。
因着杨叁身型比自己要高大出许多,她只得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头,使他的重量完全倚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搂住他的腰,就这么半拖半抱的挪着步子带他往回走。
兴许是太过伤怀,加之这段时日她一直忧心杨叁安危吃不下睡不着的,宋梨没走出几步便身子一软跌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前,她隐约看见一支队伍走了过来,下意识握紧了身旁人的手。
等她再醒来时,是在一间颇为破败的屋子里。
一个面露凶相的老妇看见她醒了,端来一个碗,里头盛着黑乎乎的液体。
“喝了。”几乎是命令式的语气。
宋梨没有理会她,转过头去看,却发现杨叁不见了。
“我夫君呢?!”她惊的想坐起,却发觉自己被人五花大绑的捆着,身下的床板随着她的挣扎发出沙哑尖锐的“嘎吱”声,刺激着她的神经。
再仔细一瞧,竟是连身上的衣服都让人换了,这花样她曾经在母亲那儿见过,是宫里的样式。
回想起自己晕倒前看见的那支队伍,一个让她恐惧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
可不论发生什么,她要活着,她得活着,年迈的父母还在家里等着她。杨叁没了,她不能再出事,宋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妇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别找了,街上那些个反贼眼下这个时辰早都被拉去乱葬岗了,我劝你老实些,不然…”
话还没说完,便有人推开了门。
老妇眼疾手快的拿过一块破布塞进宋梨嘴里,不着痕迹的剜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许耍花样。
“外头这批宫女儿都…”一个老太监走了进来,看见床上五花大绑的宋梨,话锋一转,“王嬷嬷,这是?”
“她是纪将军手底下的军汉送来的,说让我给调教调教。”
“王嬷嬷,”老太监蹙眉,瞥了宋梨一眼,“眼下新皇即将登基,可别整出什么岔子。”
“是,老奴明白,只是这蹄子的汉子死在城门口了,左右也是个寡妇,翻不了天,”王嬷嬷谄媚的笑着,“何不拿她做个顺水人情呢?”
“那就留下吧,卖个人情给他纪纭,将来兴许能有咱几分好处,只是那些宫女可要尽快调教好了,宫里缺人缺的紧。”
王嬷嬷恭敬的送老太监出去,又走到床边扯出她嘴里的布条,“都听见了?”她拿起那碗,掰过宋梨的脸,将那黑乎乎的东西半灌半洒的喂进她嘴里,“人各有命,这就是你的命。”
那液体极为苦涩,她奋力挣扎却仍喝进了不少,登时辛辣苦涩的滋味充斥满整个口腔,好似一路苦进了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呛的宋梨剧烈咳嗽起来。
“我有丈夫!你们把我送给新皇…不怕欺君之罪吗…”
“欺君?你以为你是去伺候皇上的?”王嬷嬷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尖笑出声,“你要伺候的,是那些辛苦征战的功臣,瞧见你喝的那药没?你喝了,就不会再有子嗣,至于是被人挑选回府还是留在宫里军营供人享乐就看你的造化了。”
“咳,你们这是逼良为娼,不怕遭报应么…”
“报应?宫里出来的,最不信的就是报应,记住了。”
王嬷嬷离开了,很快就有几个太监进来利索的蒙上了她的眼睛,塞上她的嘴准备将她带走,只是刚到门口却被人拦了下来。
有人扯着其中一个太监在远处交谈,她听不真切。
很快又有人来拽她,宋梨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辆马车,颠颇着七拐八绕的走了许久才停下。
她被人推搡下车,听见车轮声走远,才有人上前替她松了绑。
手上的绳一松,宋梨立即扯下了眼睛上的布条和嘴里的破布,警惕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和杨叁穿着一样的军服,一个则是太监模样,只是衣裳比先前和王嬷嬷说话的那个华贵了几分。
迎着她忌惮的眼神,穿着军服的男人先开了口,“不必惊慌,在下唐广义,杨叁是我的同袍。”
见她仍是不信,他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枚女子的发饰来,宋梨接过,这手艺,是杨叁最爱给她买的那家铺子。
“城门口是杨叁替我挡了一箭,唐某这条命是他给的,我不能辜负,他从前总当着我们面念叨自己娘子有多聪慧,如今的处境想必杨夫人是能明白的,”
唐广义顿了顿,“我虽投了诚,但军阶低微,眼下也不大受上头重用,同你也无甚不同,不过是任人宰割的鱼肉罢了,带不了你出宫。何况眼下你的名字已然被登记造册,宫里的人一旦潜逃或是自戕,都是要满门抄斩的。”
“您会来找我,想必是尚有路可走,我该如何做?”宋梨的眸中闪过一瞬的绝望,她闭上眼,转念之间又抬眸望向他。
唐广义赞许的看了宋梨一眼,侧身介绍起一直站在一旁,不发一言的太监。
“这位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申公公。若你愿意,他能让你逃过验身以我家旁支、远房表妹的名头去宫里当个不起眼的宫妃,不愁吃穿过一辈子,至于宋家的长辈,我会代为照顾。”
“我夫君的尸身呢?”宋梨垂在身侧的手握紧,青筋凸起。
“我已命人收敛入棺,会给他下葬立碑,年年拜祭。”
到此,她别无选择,只有进宫闯一闯,兴许闯出一番天地来,还能照拂家中,还能有机会去拜祭杨叁。
宋梨瞧了一眼他身旁的太监,那太监年岁不大,生的也好看,却敛眸拱着手一副年少老成的模样,周身气质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那就麻烦申公公了。”她伏身。
申得安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情绪晦暗不明,“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