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土由城墙隔开,内城百姓报案由白马寺下的官府处理,外城一直到城郊山上的民居,又设县衙安置衙役数人,因着附近靠着龙脉,女皇赐名吉祥县衙。
报案的正是刘鸳家的夫人,原来就是之前领着苏小妹的那个。我原以为堂上会挤满了人,没想到山上民户只来了他一人。剩下的都是县衙的衙役,在不大的官府里黑压压盖了一片。看他们的衣着扮相,品阶似乎都不同,大概绿翎子的是管起草文书的,红翎子的是管跑腿拿人的。
坑小王八多。这儿的村民为了赶走花笯,不惜闹上官府,我想着,大概这里的知县是个会包庇村民的角色。花笯的脸色有些不好,虽然用了药,但那被我好不容易喂胖一些的身子久站之后显得又有些摇摇欲坠。我扶着他站在一边,皱眉问他的身体,他勉强笑着摇摇头,慢慢呼了口气。
虽然只有刘夫人苏氏一个站在堂下横眉冷对,但是其余村民皆围在衙门外,嘈杂的声音慢慢涌进来,听的人头大。等到知县从帘门后钻出来了,讨论声才散去。我看她戴着官帽,神情却散漫,虽然身边跪倒一片,我却觉得并没有跪她的必要。
“堂下那个,你盯着本官做甚。”
陈知县幽幽开口,止住了上前拉我的衙役。
“陈大人,我想向你要一把椅子,因为我朋友他身体不好,久站不易。”
花笯悄悄拽拽我的袖子,我仍盯紧了她。陈知县抬起眼皮看一眼我们,随即摆手唤人
“带着身子确实不便。”
她重复一遍我的话,我没想过她这般通情达理,只是下一秒,那只略显沉重的手便拍响了醒木
“那你就且坐着答本官的话,花笯,苏氏说你绑了他的外甥女苏小妹,可有此事。”
“不是这样的。”
“本官没有问你。”
花笯并未开口,我心急,便替他答了出声。可等她再问他,花笯还是一阵沉默
“花笯,你是聋是哑?到底是不是你带走了苏氏的侄女。”
“……”
我有些惊讶,虽然不至于像陈知县那样急的张牙舞爪,但也是十分担忧他。我顺着他一直看向的方向望去,原来他一直看着的,是藏在苏氏身后小小的苏小妹,虽然她由着苏氏拉着,眼里却仍然充满恐惧。我不知花笯此时在想什么,只听见陈知县改为有气无力的询问苏氏
“是,大人,草民找不到孩子,急的心都要碎了,找到树林口才听见苏小妹的大哭声,后面便跟着这个暗坊子里出来的货,大人,你也知道他那种出身,能有什么好心肠。”
“这么说,你只是看见她和花笯在一起?而没有见到花笯骗走她?苏式,本官听出来你对花笯出身的偏见可不小,你的话,本官觉得不能做呈堂证供。”
“大人!就是他骗走了苏小妹,不信您问她,孩子总不会撒谎。”
刘夫人把苏小妹上前推了推,苏小妹失去了支撑,险些摔在地上。她望着堂上威严的陈知府,不禁嚎啕大哭起来
“你快说啊,是不是花笯把你带走的!”
苏小妹专注的哭着。我看着陈知府,她的表情不太好,我明白她不会是为了结案而只听一家之言草草了断局面的那种官,不禁有些放松下来。这时,一意想不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了。
“大人,是我做的。”
花笯皱着眉头,一只手搭在肚子上,望着苏小妹抽泣的背影。
“是我带走她的。还请大人责罚。不要为难孩子。”
我心想他大概是疯了,明明不是他做的事却要揽下个黑锅,反正我从未见过这样傻的人。虽是这样想,但当衙役靠过来时,我还是握紧了拳头,虽然刀和剑都被卸了,但凭三皇女的武力,打赢几个衙役还是绰绰有余。但是还未等我出手,陈知县便止住了那些人
“让你说话时你不说,这时倒开口了。”
陈知县摇摇头,点了点卷宗的一处,问我
“当时你在不在,可有别的人证?”
我想起一人,好在她也跟来了县衙。一扭头,果然见阿雨从县衙外钻了进来,毕竟未见过这种场面,她腿肚子打着抖,嘴上却口齿伶俐
阿雨把她对我说的又向知县说了一遍,陈知县点了点头,又让她回去了。
“大人,为何不信草民的,非要信那个小丫头的话。”
“苏氏,不是本官不信你。你自己想想,花笯偷你的孩子做什么,本官刚才就看出来了,他这样瘦,还行动不便,怎么会跑半个山头去带走一个孩子呢。花笯,你刚才不是说是你带走苏小妹的么,那你说,你带走她有何用意。”
好一招正案反证,这个案子的突破点就在花笯的缺少动机,没想到这个陈知县能利用这一点,推翻了之前对花笯不利的局势。天子脚下的知县,确实不是个绣花枕头。
陈知县见阿雨来了之后,苏小妹便止住了哭声。见苏氏仍有不满,便又问苏小妹
“孩子,告诉我,阿雨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苏小妹点点头,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想来花笯也是一样的,因为我就站在他的身边让他靠,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身子突然放松,花笯扭过脸去,把头埋在我的手心。
“既然如此,那就结案吧。退堂。”
“等等!大人,不能这样就放过他。”
“苏氏,花笯不反告你诬告就已经很好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啊?”
“我。”
我望着苏氏不止不休的神情,把刚站起身的花笯又按回了座位上。他不解的望向我,却没拦住我上前行礼的动作
“大人,我也请您留下来。”
“你又有什么事啊。”
“我要告官,告村民刘鸳及夫人苏氏,谋财害命。”
此言一出,堂内一片哗然,苏氏如同遭受当头一棒,我能感受到他的眼神仿佛能将我烧出个洞。陈知县也傻了眼,这句话非同小可,她朝师爷示意,后者摊开了卷宗。
“堂下那个,本官劝你切莫逞一时之快,苏氏诬告花笯,本官自会罚他,你凭空给他按上这个罪名,可是要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