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满园在青石街的街尾,人流量不如西市的主街,从外面看只是一个门脸不大的普通榨油坊。 走进店铺后,才会发现内有乾坤,占地极大。 宽敞的大厅内,排队的人从柜台一直到门口绕了好几道弯,还有直接用装满芝麻和大豆的竹筐占位子的,可见生意火爆。 程小棠一推开门,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和满屋子的油香。 谢玲花经常会来香满园,她厨艺不佳,唯独擅长炸物,得亏家里生活水平上来了不再缺油,不然还真没有发挥余地。 榨油坊的伙计不认得东家程小棠,只知道谢玲花是茗烟绣庄的掌柜,还是经常来买油的老主顾,立即迎上来热情地打招呼,嘴甜地夸程小棠长得伶俐可爱。 至于身材高挑眉眼锐利的应寒,他们判断不出是什么身份,客气地奉上店内的样品,介绍不同材料的出油率和价格。 与市面上主流的麻油和菜籽油不同,香满园主推用黄豆榨的大豆油,若是来榨油的客人不要剩下的豆油榨,还可以抵销一部分榨油的费用。 虽然都是通过熟化、碾磨、打坯、压榨等四道工序,但程小棠斥巨资兑换了榨油机,改良了榨床,有效提高了出油率。 两年多的时间,从武泰镇、钱塘县再到临安府,满香园出品的大豆油因价廉物美,逐渐进入了各大饭馆和寻常百姓家的灶台,备受好评。 百姓们对豆油的需求激增,还催动了看到赚钱机会的农民们积极开荒种大豆,让彭府尹和各县县令笑开了花。 据崔县令统计的数据,光今年春天,来县衙登记的开荒数量就已经突破了三百顷。 其中关凌村贡献了十顷地,老程家为了给程老太的大型养猪场提供猪食,独占二顷。哪怕请了不少长工,也忙得程家四兄弟荣登全县最黑东家。 程小棠上次随师父回村里酿罗汉醉时,差点没认出自家老爹和四哥。 黄豆的可用范围越来越广,种得再多也不必担心烂在地里,单看怎么卖能赚更多的辛苦钱。估计到秋收时,三家榨油坊都会迎来高峰。 程小棠又问了些榨油相关的问题,默默记下对答如流态度又好的圆脸胖婶子。 下次再开香满园分店时,可以考虑提拔她去当掌柜。 “谢掌柜今日怎么有空亲自来了?” 正在屋里睡午觉的香满园掌柜听说茗烟绣庄的谢掌柜带着女儿来了,马上就意识到是东家来巡视了,飞快地收拾妥当,喊上媳妇女儿一起出来招待。 谢玲花笑着寒暄了两句,提出去想看下后院的榨油间。 掌柜知道谢玲花不愿人知道东家身份,隐晦地用眼神表达对程小棠的恭敬,笑呵呵道:“巧了,等下正好有关凌村的人来拉麻渣和豆粕。” “谢掌柜不如稍坐片刻,许是认识的人。” 谢玲花和程小棠左右没有要紧的事,欣然同意在后院小坐,刚好听听掌柜分享近日的生意。 掌柜姓何,原本是城里一家小油坊的三儿子,上有兄长下有幼弟。从小到大都干最多的活,领最少的钱。 从未想过他只是在一个普通的下午,认真招待了一个小孩子,就被邀请来当比何记油坊大好几倍的香满园油坊的掌柜。 何掌柜是个有魄力的人,宁愿被偏心的老爹老娘狠狠揍一顿赶出家门,也要抓住人生最大的机遇,相信传说中的神农氏后人。 他可以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但不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也被欺负。 何掌柜很珍惜在香满园当掌柜的日子,一家人和和美美,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受气。 因此说完生意上的事后,就决定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东家。 隔墙有耳,他仍旧用闲聊的口吻道:“谢掌柜,我们小小的榨油坊也不容易,这阵子老有人鬼鬼祟祟在墙角转悠。” “您要认识什么靠得住的护院,可以给我介绍两个。” 谢玲花看了一眼女儿,爽快地应道:“何掌柜要是愿意再便宜一成,我就给你介绍个靠谱的牙人。” “好,那就说定了。”何掌柜放下心头大石,犹豫片刻后,又唤来小舅子问道,“阿胜,上次被何记油坊砸坏的桌椅修好没吗?” 阿胜不明所以地挠挠头,“姐夫,你不是说重新给店里买一套,被刀砍过的桌子不吉利,劈柴烧吗?” 都烧成灰了,他无能为力啊。 何掌柜一击掌,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给忘了。你记住,我已经跟何家人恩断义绝,不能再放他们进来第三次。” 阿胜有些拘谨地搓搓手,“那,姐夫,我下次能打你四弟吗?他前天还拦着我要钱去赌坊呢。” 何掌柜媳妇一惊,“什么?那王八羔子还敢问你要钱?你给了没?” “不行!我今天就要打上门去!老两口心都偏到胳肢窝了,天天就会骂你姐夫,结果把小儿子养成个烂赌鬼,还当宝贝呢!” “再这么下去,还不得咱家给收拾烂摊子?” 何掌柜本来只想给东家透露些情况,没想到还有这种内情,顾不上自己爹娘被骂王八的事儿,霍然起身拦住冲动的媳妇,“阿胜,他要多少?” 阿胜忍不住看向淡定的谢玲花和程小棠,小声道:“姐夫,现在说合适吗?” 还有外人在呢,家丑不可外扬。 程小棠忍不住笑出声,保证道:“大哥哥放心,我们嘴很牢的。” 何掌柜急得给小舅子一下,“快说!” 要么一开始就别提,在东家面前说一半留一半,更平白多了些猜忌,他的生计都可能受影响。 阿胜又被亲姐瞪了一眼,才开口道:“何小宝问借我十两银子翻本,我说兜里连十个铜板都没有。他不信,还想动手,被我推了一个屁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