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偏殿 皇帝正在更衣,换了一身衣裳,看着镜子中自己,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比刚才精神了一些? 皇帝自己扭了下脖子,心里暗叹:“老了,朕在自欺啊!” 白发、皱纹,干瘦,甚至身体内的沉重,以及隐秘折磨自己着昼夜不歇的病痛,都告诉自己,暮气深沉,与日无多了。 “罢了,要去外朝了。”一瞬间,皇帝甚至起着让太孙代劳主持外宴的想法,可立刻压了下去。 时间多少,皇帝心里有数,知道该开宴了。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静悄悄走入,来到了皇帝耳畔,耳语几句。 皇帝正在扯衣领的手就是一顿,淡淡说:“是么?太孙就泛泛巡查了下,并没有多问多说?” “是的,一路上,遇到任何人,太孙都只问一二句,到任何地点,都只是略微停留,只在回来时在一处偏殿休息一下,喝了一盏茶,不过这是纪留良自动提议,并且也只是问了上的茶是什么。” “太孙去了各门,可与侍卫联系?” “并无,队伍的人都盯着, 有六个人观看记载,对照并无差异, 同样只问了一二句。” “现在, 太孙已去了含章殿, 在殿门等候。” “是么,这样老实?”皇帝心里诧异, 总觉得不止如此,可也清楚,这采取的是彼此不联系, 记录对照,断无弄虚作假的可能,当下颌首,这就是表示已知道了。 “去外殿!” “是!”太监弯着腰,慢慢退了下去, 外面乘舆已经预备, 宫人都垂手而立了。。 含章殿是朝会之殿, 很是宏伟, 皇帝坐乘舆绕道正门而入,远远看去,就看见了三拨人——宗室勋贵、文官、武将。 这些人虽都站着,可相互寒暄, 有的甚至说笑话, 见皇帝乘舆而来, 就立刻住了口, “唿”黑鸦鸦跪下一片。 皇帝迈着沉重的步子下了舆,就见太孙也跪着迎接, 便笑着说:“太孙起来罢,天寒,地上也寒, 朕说, 你实在不必拘礼!” “这是皇上的恩泽,可礼仪乃万世之道,孙臣却不敢放肆。”苏子籍恭敬的说着。 当了代王和太孙, 有了下属, 才清楚“礼多人不怪”、“恭敬不如从命”的意思, 态度真的非常重要,既知道皇帝用心不良, 自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让人抓住可发作的把柄, 反正以自己的身体素质,天气再冷,等在外面,并且跪一会,也并无关系。 皇帝见太孙如此恭敬,不由略满意,又想起了汇报,说太孙虽到了殿外,却并没有自己进去,更没有与大臣来往,只是稍微寒暄下,这让皇帝还算满意,可是,光是看到这样风华正茂的太孙,皇帝心里就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皇帝努力将这股情绪压下去,路过太孙时,说着:“你有心了,外面太冷,跟朕进去吧。” 说着迈步进了大殿,坐在帝座上,吩咐:“叫进来吧!” 顿时,丹陛之乐大起,群臣早就在里面等着,都等得有些昏昏欲睡,随着太监叫进响起,再困的人都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能有资格进入宫宴的官员,最低基本也是四品官,还都是实权官员。 除了这些官员,就是一些有爵位且还能让帝王记得的人家。 有些空有爵位,却早就已经没落,老人都不在了,可能根本连进宫门参加这场宴会的资格都没有。 这些条件都筛选一遍,剩下的人,也有着上百人,黑压压坐了一片,一人一桌,矮桌矮椅。 皇帝跟太孙先后进来,这些人也都按品秩肃然鱼贯而入,随班行礼,齐声高呼“万岁”、“千岁”! 叩拜皇帝,也拜见太孙。 这二人,一个是君,一个是储君,行礼其实是不同,皇帝看着拜见完自己,又去拜见太孙的百官,目光一扫,淡淡说:“诸位爱卿,都平身吧。” 又看一眼站在前面的太孙:“来人,给太孙赐座。” 这本就是应该,苏子籍自然不会推辞,而是谢恩后就在百官前坐了下来。 “今天是上元节,是喜日子,过了上元节,就要开印开封开衙门,又要忙了起来。” “今日上元宴,既然是召见大员,君臣同乐,也是对来年有所寄望,朕得在这里说上几句。”皇帝端坐在御座上正容,一片寂静中,声音不疾不徐,清晰响彻着殿内,充满了自信和威严。 而百官躬身以对,满朝连呼吸都停止了,空广庄严的殿中,静至落针可闻。 苏子籍略抬起头,看了下面一眼,心中震凛,只有在这种场合,才能看出皇帝的掌控力。 “太祖不仅仅提三尺剑,扫平群贼,开创我大郑基业,更在位十一年,振百年之颓风,整饬吏治,刷新朝政。” “朕蒙太祖之德,继承社稷,不敢说宵旰勤政夙夜不倦,至少也能说的上是孜孜求治。” “二十年来,有人说现在是盛世,可去年,就有三个省,十七个郡县遭了水灾,又有十一个郡县遇了旱灾,甚至还有青黄不接之时,邪教蛊惑闹事作逆,虽旦夕就被郡县平之,可也说明远未到太平之时。” “朕虽老迈,心尚未熄,诸卿更得努力,以辅助朕创大郑之世。” 听到这里,苏子籍微微变色。 “当然,诸卿战战兢兢,极是辛苦,朕也是看在眼里,所以这些叮嘱,也就是随便说说——赐筵!” 顷时钟吕齐鸣,乐声中百官叩头谢恩入席,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将国膳一样样端上来。 在这样宫宴上是很难吃好喝好。 端上来的饭菜基本早就凉透了,毕竟从御厨到这里,就算一直温着,可春风正冷,风一吹,再烫也变凉,油腻的更浮一层冻油,而点心之类,吃着倒味道不错,可这些在很多人看来不算正经食物。 酒虽好酒,可谁敢在这里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