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出几步,耐不住了便将手轻轻搭到了他的手臂上,宋承恩自然不会排斥,他转手向下,搀扶住她,使她更好将重力分担于他。
二人缓步出了垂花门,过了游廊,程思绵忙将手收回,低首同宋承恩道谢,宋承恩并未在意,只是问道“你还走得动么?我让外头的人抬了?车进来吧。”
程思绵只是摇头“不必,我已缓过来好些了。”
“姑姑方才说的,你们···”宋承恩不禁开口,他还是做不到佯装浑然不疑心。
程思绵攸而抬首,神情紧张,目光又频频瞥向了身后的谢望一干人等。宋承恩自然会意,命几人先赶快出去安排车轿。
待一干人都走远了,程思绵才睁着惊慌不定的眼,与宋承恩并排走着,对他道“殿下你知道吗,其实,其实长公主不是我们所见那样的···”
她像一只吓坏了的小鹿,慌张无措。
“姑姑确实,许多处并不似坊间传言。”宋承恩以为她知道了那些秽乱之事,有些窘然,倒也强做镇定。“官家爱护她,难免就有些放纵了。”
程思绵双手搭上他的小臂,顾不得僭越了,结巴道“若是我知晓了长公主殿下的秘密,她能不能饶恕我,我打死都不会说出去的,可是我好怕她迁怒下来,发难于我与我的父亲···”
她着急得红了眼眶,可怜巴巴的盯着他望,似在乞望他的垂怜那般。
“无事的,本宫自会护佑着程府,保全你与老师。有本宫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们分毫,一切都会相安无事。”他神情严肃镇定,将左手轻轻放在了程思绵搭上来的手上拍了拍,单只手便能将她一双小巧的手全数覆住。
程思绵微微啜泣,便将宋承恩未问出结果的事搪塞了过去,也暗暗表示,自己是因发现了长公主不可告人之事才被刁难报复。
车马行了一半,二人之间还是间隔了些距离。程思绵拉了拉宋承恩特意遮在她身上的披风,小心翼翼看了看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的宋承恩。她轻声询问道“殿下,我能不能跟你回东宫?”
宋承恩猜测她是怕长公主因她迁怒程府,来府上找麻烦,连累了老师,谅解她苦心,便心软答应了。
“可以。”
宋承恩派人去程府说明了情况,说程思绵是想去东宫游乐几日,请老师安心。回去命人整理了上好的院落于她居住,且派了几个丫头宫人给她使唤,此后几日,程思绵便住在了东宫别苑。
她那时只因愈想愈气。什么栖凤金梧,什么高攀不上,有缘无分,不过几个时辰赵观棋便翻脸不认账了,于是她刻意不想回程府去,就是想着同他置气。在东宫住下几天之后,倒是突然又想通了许多,也说服了自己。原囿了他的一番说辞,想着他也是迫不得已,情势所逼。
宋承恩并未来探望过她几次,那日过后,他就好像是忙的抽不开身来,晚膳时分过来片刻也是一脸疲态,只是询问她是否有什么不适,有什么需求的,未有任何逾矩行径,说几句话也就离去了,而后又几天不见人影。
有一日他再来时,恰好遇上了程思绵用膳的时辰,她一改疏离恭谨之色,柔声请他一同进膳,宋承恩没有多想便同意了。看她悉心为自己布菜,舀汤,日间所有焦头烂额之事便仿佛渐渐松快去了许多。
席间,程思绵提出了自己想看医书的请求,宋承恩立马便答应了,说是明日便叫人送来。
二人静默用饭片刻,程思绵手执玉箸,盯着宋承恩瞧了许久,略带忧思般说道。
“殿下,您太劳碌了,身子不堪重负,气色愈来愈不好了。”
正低头喝汤的宋承恩,将汤匙里的汤饮尽,薄唇微扬,抬起头对上她一脸担忧的神色,安慰她道“无碍的,等过了这阵再好好调养就好起来了。先用膳罢。”说着用拿起筷子为她添了一块水晶豆腐。
毕竟许多事他不亲力亲为,不亲自督查,始终放不下心。
“我闲着也是无所事事,殿下,让我为您调理身体吧,我会尽心找到根治您病根的方子的。”她一脸诚恳说道,眉间似蹙非蹙,目光澄澈。
见他犹疑,她继续道“殿下皇室血脉,据我了解,皇族无一人有此病症。殿下的母族我虽未细探,可皇后娘娘我见过,气色状态都是雍容富贵,安泰非常,殿下这病症绝非遗传病症。”
宋承恩握着银箸的手轻微颤抖了下,因为用了力道,显出浅浅的筋骨来。他语气低沉森寒下来,冷声问道“那依你看来,本宫的病症如何?”
他当然知道这病不是娘胎里带来的,可当他知世明理起,这东宫里头,饮食茶水,每一棵花花草草,甚至流泉石头都一一排查过了不下十遍,压根找不出任何异样,他每一天都活在谨小慎微里,痛苦非常,却无所适从。他现下只相信,只有当他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一切才会转好,他才可无所拘束,掌控全部。
转念一想程思绵此举或许只是为他忧心,为他的身体着想,才会有此番作为,他手上的力道才隐隐松懈几分。
“确切我目前不知。我亦自知此番行为实属触犯天威,不知死活。还请殿下责罚。”程思绵敛裙起身,朝着他就跪拜了下去,敛眉低首,粉唇轻抿,眉宇间坚定柔和。
宋承恩思量片刻,放下银箸,一旁端着茶水、净舆的宫人立马垂首过来,俯身半跪。宋承恩净手漱口,擦干一双修长匀称的手,起身道“不会责罚你,你若愿意费心过来看顾本宫饮食起居便过来。只是须得换上宫人的服饰,明日我让人并医书一道给你送来。”
他平静的对地上的她说完一番言论,转身便离去了,一道过来的宫人急急紧随其后而去。
服侍程思绵的侍婢忙过来将程思绵扶回交椅,程思绵浅笑致谢,目光游离,心里又暗暗思酌盘算了起来。
她如今紧要的,似乎不是如何去做探子了,而是要剪除了宋承恩逐渐蔓延的疑心。
翌日一早果真来了人为她量了尺寸,衣裳与许多典藏珍贵的医书都在午后送了过来。彼时程思绵正披了一头柔顺青丝,懒懒的半倚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案上文王鼎里的香。拿到宫服过后,她并不着急换上,送走了来人。她将宫服暂且搁置,款款去了书案边上,提笔写下了一纸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