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气:“现在这府里的事儿,是越来越难办。老爷对小公子偏爱太过,上个月他和几个狐朋狗友夜里喝醉了酒,在桥口处就地把一个民女给……哎!老爷跑断了腿,替他摆平了这个事儿,只是罚他禁足半个月。那老太君,对沈烨又格外照拂,这次上苞茅山静修又是差沈烨陪同。我家主子在府里日日就同那锅里的鱼,煎完这面熬那面……”
姬明摆摆手:“那就让他熬着。”魏哲讶异了:“先生这是何意?”
姬明:“只要他熬得住,日后总有熬出头的那日。沈平棣虽受老爷子喜爱,但他骄纵太过,终有一日引火自焚。至于沈烨……那更是不足为虑,他本已是个弃子,连同你们争的资格都没有,老太君又不掌事久已,得她喜爱有何用?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但凡他沉得住气,韬光养晦,静观其变,只需坐收渔翁之利。”
魏哲听后舍然大喜,深深一拜:“多谢先生指点!”
姬明面上虽则不显,心中却是一阵暗喜。这燕国公府的局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香烟袅袅,芙蓉帐暖,沈烨靠在美人榻上,睡得很浅,连呼吸都透着轻微。
青荷望着他的睡颜,容姿俊雅,跳跃的火光印着他的脸,越发透白如瓷。她伸出手,扶上了他的胸膛……
倏地,她的手被抓住,青荷一惊,沈烨正望着她,眼神怔忪迷蒙,眼底确有着不加掩盖的警告。他将手甩开,唰地立起身,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清明。
青荷见被抓包,垂下眼睑,掩去尴尬的神色,只瞬间又笑着替他穿鞋:“看把你累的,不再多睡会儿?”
沈烨摆摆头,起身拿下衣架上的外衫:“韩莹莹那边你多加留意,看看沈平棣近来对她又是个什么意思?”他理了理衣领,唇边勾起一抹笑。
若是说父亲还有什么对得起自己的地方,便是给自己生了这两个好弟弟:三弟沈平棣,荒诞不经、醉心美色,是个十足十的大草包。二弟沈平海倒是有点脑子,可惜不多,为人猖狂易怒,难堪大任。再这样下去,只恐时日无多,自己便可伺机出手了。
青荷低头帮他系着腰带,面色含笑:“你且放心,我都明白的。”“嗯。”沈烨淡淡应了句。青荷替他抚平衣上的褶子,退开一步,看着衣冠楚楚的面前人,心满意足地笑了:“什么时候出发去山上?”“等老太太的信儿吧。”他拿起扇子,头也不回地出门。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道别的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沈烨就是沈烨,做事分得比谁都清楚。他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从来都不需要她知道,她只管按照吩咐,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至于那些嘱咐和惜别的话,沈烨不想听,她便也不说。
灯芯上的火忽闪忽闪地跳着,油似是快要燃尽了。“沈烨,珍重。”
*
凤止渡口,载客卸货的船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来!让一下!让一下了!”栈道上,几个小厮一边吆喝,一边抬着箱子。
苏玉言还没来得及闪开身,却被他们撞得一个趔趄,差点跌进水里。她堪堪稳住身子,连忙追上去扯着嗓子道:“你们长没长眼睛!这么大个人看不见啊!”
那几个小厮吭哧吭哧抬着箱子,理都没理她。
苏玉言气不过,快跑两步拦在他们身前,他们往左也往左,他们往右也往右。
“干什么呢?这可是燕国公府沈老太君要的东西,要是误了时辰,你可担待不起。”“我管你什么府什么君的!撞了人还这么有理了?”她叉着腰不依不饶,眼见着就要吵起来,却被苏母上来拧着耳朵拽开:“船都要开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哎哎哎!疼疼疼!”“你还知道疼!”苏母皱着眉,凑到她耳边道:“你有一天不惹事就不痛快是不是!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身份的人?”两个人回过头,却见那几个小厮将箱子往一艘画舫里扛,船不过一层楼高,朱漆红木,宽敞大气,华贵且不招摇。
“切,狗眼看人低!”苏玉言不忿地啐道。苏母更气了,几乎是将她踹上了船。
“这次到了姑姑家里要认真点学,懂点事,别给人家添麻烦。”苏母在船上帮他们归置东西,一边不放心地叮嘱。
苏芷笑着道:“哥,嫂嫂,你们就放心吧,她在我手上翻不了天。”
“老爷太太,该开船了,再不走,今天晚上就赶不到吴县了。”船夫一看日头差不多了,朝舱里吼一声,苏父搀着苏母走上岸,依依不舍地目送船驶去。
苏玉言却头也不回地,望向去处的路,心中兴奋着,躁动着,期待着前方是否又会有何新的奇遇。
奇遇?她又在心中思索着,面前又浮现起那张夺目的脸。随后自嘲一笑,摇摇头将他的影子晃散。罢了罢了,这个人怕是此生再也不会见了。不见才好,如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