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盏的酒果然有些不同凡响,入口清甜,入喉棉柔,却在食道内化作灼灼烈火,烧心之势很旺,更奇怪的是,这酒丝毫没有酒味,她也分辨不出。
梁熙和侧耳等着她的答案,只是那双朱唇离他耳畔不远,却迟迟没开口。他能感觉到湘君呼出的热气,惹得他脖子有些痒,脑子里忽然就混乱了起来。
他见那人迟迟不动,便极自然地接过湘君手中的酒杯,自己抿了一口。却不待她说出最后的答案,就兀自走开去出酒单了。
湘君空着手呆了一下,最后还是坦然替自己解开蒙眼的布条,输便输了,她输得起。
众人在席上又等了半刻钟,便有一封香笺被送到了海棠的手里。
“鉴酒局,赵将军胜出。可惜制酒师傅没品出这最后一盏‘君子笑’。此酒乃是燕国前任御史令薛铮所制,如今酒方已经失传,醉云楼里也只剩下一坛孤品。”
湘君心中咯噔一下,且不说这最后一盏她根本没品出来,单说薛铮这个名字也太过敏感了。她只记得薛铮曾是燕国百年难遇的天才少年,十六岁就中榜夺魁,十七岁就成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御史令,可惜两年后就莫名获罪抄家,最后落得惨死狱中的下场。
既然是薛铮自己制作的酒方,那这醉云楼怎么会有,而且梁熙和是怎么品出来的?
她神色复杂朝着高台上的男人看去,他的眼睛很深沉,里面有一种化不开的东西。或许是她的错觉,湘君只觉得在薛铮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无论是梁熙和还是花魁海棠,眼神都变得有些复杂……
第二局比试很传统,对诗。
湘君启蒙时读些千字文,后来入行伍了,被师傅逼着读兵书,这种诗词曲赋她很少涉猎,只是知道些诗人传世的名句。可要她自己依照平仄对诗,实在有些难为她,最后的败局也不出人意料。
花月宴进行到最后的阶段,湘君的酒气已经上头。
第一局时她品了一轮酒,虽每种只是点到为止,但对她这种沾酒就困的人来说,还是有些过了。
坐在远处的梁熙和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见她面颊如春很是可爱。不觉嘴角微微勾起,带了几分笑意。
这人一喝醉,便从严肃正经的女将军,变成娇憨的小女儿。
正想着,却听见下首传来“咚”的一声,大家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才知道是赵湘君喝醉了酒,以头戗桌。
阿蛮有些担心,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将军,这会儿可不能睡,还有最后一局没比呢!要是输了可太没面子了。”
阿蛮的言语刺激让湘君心头一震,她可是堂堂朔州牧的大将军,怎么能输在这里。
他便忽然起身,口中还有些含混不清:“最后一局……我要舞剑!”
醉云楼里的小丫头正要反驳,试题怎么能一直由她定?却被海棠拦了下来,她笑靥如花柔声道:“好啊,将军舞剑自是此间第一流的风雅!”
海棠此言一出,众人也不敢再有异声,能够见到燕国第一名将的剑舞也实是一桩幸事了。
小厮屏退清场,去掉多余的藻饰后,海棠取出取出一张古琴,手指轻拂,悠悠之音让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有眼尖的行家,识出了这把琴。
“是传世1300年的晚晋古琴‘折戟’,此琴确实当配剑舞,冷音之中已带着古战场的杀气。”
湘君不识琴,却被琴声而感动。
她一身鸦青色劲袍,手脚收束得都很利落,手中的剑花挽得很有味道。虽然薄醉,但动作却更洒脱,正是放开了手脚,才让那战场上杀敌的冷剑有了几分烟火气。
“将军醉舞不肯休,更是美人吹一曲。”
今夜过后,天下无人再说朔州赵湘君只是一介莽夫,她的一曲剑舞称得上当世第一。
梁熙和看着赵湘君持剑自由舞动,一招一式令他见之不忘。
他想,九州之中,再无人舞得出这般剑舞了,心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开始变得柔软,应是朔州的风信将瀛洲的春潮一起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