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腔:“不用谢,他最见不得小花蔫吧了。”
江御舟懒得理,让她去阴翳处休息。
路上,许霜想起什么:“我还没去看名次呢?”
江御舟看她走得踉跄,也不愿人上来扶,眸子压了压:“放心,一共三十人,倒数第十里都没你名。”
“呼——”她长呼一口气,刚刚只顾着跑了,都没注意别人,只知道有人超过,她那颗心就会莫名紧一分,“不是倒数第一就好。”
最后那半程,她冲得飞快,跟追着前头那根诱人的胡萝卜的驴一样。
江御舟停下脚步,眉宇间不自觉蹙了蹙:“至于吗?”
受了伤还那么拼命。
许霜楞了半秒,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缓缓道:“在我这里,只要不是倒数第一,其他的名次都像第一名一样闪闪发光。”
“这是竞技比赛,除非我跑不动了。但我一直在避免落单成为最后一个。当有人超越,我便加快脚步。”
女孩声音夹着几分软,树林阴翳下,吐出的每个字节像一汪汪清泉般让在沙漠徒步的人们应不暇接。
江御舟坐在阴翳下的木椅上,望着操场上又重新热闹起来吵着笑着的那一团选手们,没有应话。
许霜顺着他视线看去:“或许你应该,去尝试康复……”
“康复什么?”他声音很淡,又夹着一丝冷。
“腿伤啊。你之前跑步那么厉害。”许霜捏了捏指腹,竟不知该怎么开口。
好半晌,她继续说:“你曾经是一粒珍珠,只是蒙尘了。尘土太厚,因为嫌麻烦,或是其他因素,就任由它一直这样搁置着……而我,不是珍珠,我不是聪明的人,运动上更是不出彩。但,我在规避。靠着蛮力,当一个又一个的人超过我跑在我前头时,我加快脚步,虽然怕被自己的步子绊住,却只能加快脚步。”
江御舟静静听着,手肘撑在大腿处,垂着头,刘海遮住视线,身旁那道声音却清晰得很。
清晰到,拨动着自己的心跳……
不知是氛围使然,还是怎么,他缓缓开口。
“许霜,你想听一个故事吗?”
“诶?”许霜偏头,显然有些意外,“什么故事?”
“很久以前,在一个小男孩家的院子,大家在树下做游戏,一二三木头人。有一个小女孩,她一直在扮演那个背身数数的角色,所有的人都玩得酣畅淋漓,只有她一个人,一遍又一遍数着一、二、三……”
在他说出“一二三木头人”的同时,许霜几乎是一瞬抬眸看过去。
很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提起这个游戏,她还会有那种心一抽一抽疼痛的感觉。
江御舟拂开木椅上一片落叶,说:“那个游戏的领导者,是一个骄傲自大的小屁孩,仗着物质生活的丰裕,作威作福,他不懂得体恤别人、站在别人的角度思考问题,总是以自我为中心。”
许霜眼睫颤了颤,他这是在说自己吗?
“后来,他付出了代价,像所有寓言故事中坏人的结尾一般,一场跑步比赛中,他受伤失利,整天整夜把自己锁进房间……”江御舟顿了顿,“也是在那个房间,他终于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的错。”
故事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不过,江御舟淡淡的添了一句:“如果你是那个数数的小女孩,你会选择原谅他吗?”
蝉鸣突然响起,声音聒噪,许霜有一阵的耳鸣。
原谅这个词眼,听起来像是加害人为了摆脱罪恶束缚为自己开脱而臆造的词,但此时此刻,那个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安静坐在旁边娓娓道来一个故事,树叶响动,光影窜流……
那声「是否选择原谅」显得那么的真挚。
或许这个世间,没有什么原谅或不可原谅的,放下即是彻底的挣脱。
因为她的喜欢,旧时少年在她被叫做“粉虫子”时的沉默,在她心中便愈发地张牙舞爪。
可要是她不喜欢江御舟,他过去所做之事甚至与「原谅」根本搭不上边。
因为喜欢,所以在意、耿耿于怀……
久到,是谁掐停了时间。
终于,她开了口。
“没关系。”许霜眼睛眯起月牙儿,嘴巴抿成淡淡的弧度,“我早就忘记了。”
她的逞强写在脸上。
江御舟咬了咬下唇,喉头一层黯涩,很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只是虚缈的一团,没有真形。
于是沉默。
许霜歪头看过来,语气带了笑:“你记起我了?”
“嗯。”
“那怎么不问我胎记的事情?”
他随之看一眼过去,眼下完好白皙,完全看不出曾经那儿攀附过一只粉蝶。
“祛掉了是吗?”他突然发现声音有些紧。
“嗯,是不是好看多了?”她干脆挪近一步,让他看个彻底。
少女弯眼,“怎么样,那家医院水平怎么样,看不出来了吧,也难怪你不记得我了。”
那张脸离得很近,鼻眼相宜,嘴唇饱满,那双眼睛最是吸人。
“都好看。”他无厘头说了一句,“之前,也一样好看。”
他撑着下巴扭头:“我还记得你之前特喜欢站在我家那棵桂花树下,绞着手指东张西望。”
他似乎在回想,又似乎在试探她的反应。
“我那是……”被人一直这样盯着,许霜莫名有些不适应,匆忙解释着,却又不好太直白说明那时是在偷看他,“无聊而已。”
“无聊啊。”江御舟目光炯炯,右手手指敲了敲左手背,“那那封信——”
“乱写的。”许霜没想到他记得那封信,下意识直接打断他还欲说出口的话,“所以,你别在意。”
“是嘛。”他语速放慢,眼睛一瞬看过来,“怎么我觉得写得挺认真的。”
还画了小花小草,涂色什么的。
声音一拍一顿,莫名像种凌迟。
许霜扭过头,立刻转移话题:“不是我说,你小时候脾气真的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