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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2 / 2)

我不由惊讶而恣意观察她的姿态,轻而漫长的叹息。

极淡的、清雅的香气……

如果我向她告白……我应该说什么,对她?我考虑着,突然听到有什么响动起来,是掌声……忽然间,她的黑发的末端垂下一缕,她一动,发丝以及脸庞又掩盖在了不透明的脑袋后面。

像她的一部分已经消失。

我踮起脚尖,微茫地虚虚握掌。

行动,行动,痛苦,快乐——那感觉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让我的心充充满满,胸腔饱胀。抱起那束花,先用你的滋润的鲜花表演无声的爱慕,再张口说话。行动!

我身轻如燕,朝着一种期待中的完美前进,醉在自身与她的诱惑中。

头脑空白,再无可想。

于是晕眩恶心,作呕——是病发了吗?

可是,也许。

我能承受,我忍耐,而终得接近。

她接受我的赠礼,这是第一次。

我感到了幼时坐在秋千上往上飞的那种畅然。此刻令人难忘。钟声响起,然后悠然地记数,也许响了九下,也许是十,响完后,声音在我的想象里延续,繁花也重复着相赠,她淡然地笑,手中花束颤抖,霎那间,立体的幻影散开,钟声在之后响起……

回荡着,连续着……

回过神来,我看到一张猩红卡片。

——我们昼夜盘旋,直至灰飞烟灭。

花哨的字体同飞蛾赴烛的图样融为一体,风格精美,看着看着,我突然无法抗拒某种诱惑。剧目演出到高潮的阶段,台上的演员激动倒下,大口大口地呼吸,引人瞩目。

似乎没有谁注意它。

我咬着嘴唇想。

我捏住那张卡片,翻过来。

蜕衣俱乐部。

靡丽直白的词汇使人揣测纷纭。略停了停,我将卡片放回原处,又捡起。

那晚,剧院的演出完毕。

她登上马车,裙角飘动、消失。

我从阴影中走出。

避开浮尘,呵出一口热气。

双手微暖。

世界正缄默,又以一种无声的磅礴气势掠过,我看见灯火,也看见雪降如银粉,为大地添妆。

远方紫黯,近处则分外明亮。

这是我在伦敦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而我虔信着的已渐次接近。

我的生命受到局限。自我约束它,本能冲破它。光从里面出来。

我产生渴望,光针像感官的延伸。

千万根针放射、刺入,摇动不定,我清晰地看到了近景和远景,油画与素描,时间是艺术的特殊形式,它的指针属于快照,咔擦,咔擦,咔擦,极度快速,自然所涂饰的影像是无数张记忆,远比我的画作要多。

我为她作画,我将画赠她——

出神入化的用笔!

我不为我的技巧自傲,我只想她。

她微笑,瞳孔像是融化的糖,不真实,不虚假,是完全纯粹的愉悦。她的轮廓像猫的脸绘在肖像上,她的家人也有此特征。她的脸、她的笑、她发上的蝴蝶于我都熟悉,就好像我从出生起就在等待她,终于等到,那晚出现的,其实已出现了许久,许久……

我爱她,她不缺少爱。

她的爱如宝石,而她的宝石有许多,许多,多到满溢,多到升华为氤氲身周的幸福感,教人初次见她就难以忘怀。她那天使般的碧眸是那样纯洁,透彻而美丽,雾气也在她眼里。

或许是欲望滋生了无知妄念。

为什么,为什么。

那双美丽的眼睛,总要常望他人呢?我该知道,世间事,以时间的尺度衡量,失去是必然的。

贞洁属于狄安娜。

她是虚假,别无可得,别无可失。

活在现实的贵族的女儿,则是金钱与利益供养的情人。

清醒过来吧……

我只知,她不为我停留。

即便我爱她。

即便,她喜悦我,我因此成为了她的教导者,绘画的领路人。

但这远不足以承担婚姻的重量。

她是我所向往的,我无法拒绝同她一起,也不能欺骗自己说,我不爱她。但我无法真正拥有她,我知道。

要是从未见她该有多好。

可是,爱这件事,虽然没有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但人们还是乐于追寻,追寻那无名的恍惚感,你觉得应该疲惫,可疲惫被压制下去,你只觉得口渴,而她像突然出现的甘泉。

于是,她就将你俘获。

如果能够挣脱,也不会是彼时的我。

但又总是真心实意地喜爱她。

极其喜爱。

况且她负有才华美貌,具有某种让人真理而自然地去喜爱的气质,喜爱她是如此正常,造物者把她投到地上,就是希望看到这样的情景……

而她果然成为这样的人。

对此,我没什么想说的。

我继续爱她,我当然爱,我回味并品味细节,直到最后一个我爱她的细节,我臆造中的梦,我的企图。我把自己埋在玫瑰瓣里,整整十个月,就在我所预感的接触中,逐渐深陷的绝境中,我钝化的感官中,以及我不想细说的我的愚蠢中过去了。

诘问声声,然而,尽管诘问——

这反而使我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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