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抽出一盏油灯,指尖一掠,倏尔点燃。
奇了,这灯火也不算亮,却在煌煌天地间独占一份光。
卫绮怀注视那如豆的灯火,忽然觉得移不开眼,心下正觉古怪,却听钟如星道:“如曜闭眼。至于你,背过去走十步,给我护阵。”
她依言背过身去走了十步,为她护阵。
很快,卫绮怀就看见有一张新的结界在门外十步处徐徐升起,罩住这座宅子。
确定这阵外无路人,卫绮怀踏进阵中,果然听到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走水了!”
“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街坊邻居们!西家走水了!谁来帮帮忙啊!”
周身似乎翻起滚烫的热潮,卫绮怀往嘴里丢了颗易颜丹,拆了一半自己的发髻,捏了个火诀燎着了自己的衣袖裙角。
钟如曜惊讶:“表姐?你这是、是要亲自上阵啊?”
钟如星哼道:“戏瘾不小。”
卫绮怀摆摆手,让她们撤后,转身,翻手提出一个雕花木盆作道具,拍了拍宅子的大门,高声问道:
“有人吗?走水了!都是街坊邻居,敢问您家里的水缸还有没有——”
大门缓缓打开。
门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
年纪不足十七八,一身丫鬟的穿着,看着不像主人。
小姑娘细声细气,很有礼貌:“姑娘请进罢。”
卫绮怀从容踏入,道:“小妹妹,一个人住?你家大人呢?这倒是我莽撞了,下次可千万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啊。”
小姑娘欲言又止,见她实在热心,轻声道:“家里有位夫人。”
之后又来一位身量高挑的丫鬟,两人合计一番,还是决定把她领着去了庭院。
忽然先前那小丫鬟惊叫出声:
“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凉,您身子弱,快回去吧!”
卫绮怀转头,看见一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女子披着斗篷立于藤萝架下,满面病容。
太瘦了。
卫绮怀心下叹道:
美自然是美的,只是……太瘦了。
女人蓦然与她对望。
卫绮怀被她注视得有些心虚,又听那她对两个小姑娘道:“今日天色很好。”
她又说:“我已经许久没见过外人了。”
卫绮怀一愣,忽然从不远处急匆匆走来两三个身量高挑、侍卫模样的女子,其中一人厉声叫住那个丫鬟:“小雀,谁叫你把外人放进来的?”
小雀辩解:“走水了,人家来借水都不行?”
卫绮怀道:“借水而已。阁下何必大动肝火。”
侍卫冷笑:“走水了还这么慢慢吞吞的?”
“潜火军快要来了。”卫绮怀心道这侍卫倒是不傻,便道,“而且我动作并不算慢吧。”
她向那位夫人道:“如果夫人不介意我借用一下您家的水缸的话。”
女人颔首:“姑娘请随意取用。”
卫绮怀把木盆扔下,抬手提起了蓄满水的水缸。
丫鬟瞠目结舌:“……姑娘好臂力。”
那侍卫本也怀疑这人可疑,但是看见这人这个莽劲儿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恶狠狠道:“那还不快走?!别在这里扰了我家主人的清静!”
卫绮怀提着水缸游刃有余地离开她们的视线范围,走到门前,弹指摧毁了那个压阵的宝物,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见她出来了,钟如曜迎上来:“表姐!你见到那个姑娘了吗?什么样的?”
“大约……可以算是个病美人。”卫绮怀说,“只不过有些奇怪。”
钟如曜道:“哪里奇怪?”
卫绮怀说:“那些侍卫似乎是觉着我可疑。”
钟如星嗤笑一声,抬手在她脸上一抹,破开了易颜丹的效果:“你哪里不可疑?”
一身锦衣绫罗却又把自己弄得狼狈不堪,还举着个水缸招摇过市,谁看了不觉得可疑?
卫绮怀说:“她们倒不是针对我,而是一视同仁地觉着‘外人’可疑。”
钟如星说:“梁鸾那厮,敢养外室还这么胆小如鼠?”
卫绮怀说:“是吧,真的很奇怪,既然他既有贼心也有贼胆,为什么还严防死守成那样,外室又不会跑。”
钟如曜冷哼:“做贼心虚。”
不像。
但卫绮怀却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像,只好叹口气:“那唢呐我已经收走了,现在破阵也没关系。如曜你若是现在想去看她就去吧,体面点,别跟人家吵架,我看那姑娘身子骨受不住风吹。”
钟如曜道:“我哪是那样不讲理的人!我就是看看她什么样而已。”
卫绮怀摆摆手:“我明白我明白,快进去吧,速战速决,记得机灵点,先把那几个侍卫放倒——你看你二姐那架势,马上就要一个时辰倒计时了。”
钟如星道:“计时开始。”
卫绮怀笑了笑,说:“我们先去巷口的那家茶馆坐一会儿,你记得来找我们。”
钟如曜点点头,转身望着那屋檐上压着的阴沉云翳,潦草地装扮了一下,举步欲进。
卫绮怀又叫住她:“等等。”
钟如曜:“?”
卫绮怀:“顺便把这缸给人家还回去。”
钟如曜:“……呜。”
抱着个水缸出场亮相!这样一点儿气势也没有啊!
卫绮怀坐在茶馆二楼,百无聊赖,看着钟如星手里翻看的那本账簿有点儿眼熟。
正巧这时候与她约好的聂祈也挑完了衣裳,传音找了过来。茶馆里的小二正在兜售江湖丛谈和衡北日报。他便买了一份日报,又要了一壶茶,坐到她身边。
钟聂两人打了个照面,各自低头看各自的东西。卫绮怀正打算也要一张日报,却见一只赤红色的迅行雀忽然从窗间飞了进来,跳到她肩头,振翅落下一张信。
迅行雀胸前是授南的朱雀图腾。
崔晏的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