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她的关系在旁人眼中如何?”
吕纾神色如常:“自然是势如水火。”
“那就对了。”卫绮怀说,“万一她好巧不巧地就在和你约见的那个时刻服毒自尽了,你怎么跟众人解释?”
修士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当他们对自己的身手或者家里的护宅阵法非常放心的时候,是不会把亲随带在身边的。
这就直接导致了,如果他们私自见面的时候出了命案,连一个目击证人都没有,更加方便杀人夺宝,斩草除根。
侠以武犯禁,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这下吕纾的眼中倒有几分货真价实的惊讶了:“看不出来,阿怀姑娘这样为我着想。”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要救人,不是要害人。”卫绮怀无奈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让她误会了本意,“虞晚荷若是真的毫无求生之志,神仙来了也难救。她是自杀,救不了的人我不强求,但现如今戚晓是被人谋杀,表明此案已经很棘手了,我总不能让你平白无故被卷进去吧?”
“可是。”吕纾神情无辜地道,“我已经约了她今夜子时见面了。”
卫绮怀愕然:“你什么时候约的?”
“早在你来之前。”
时间线对上了!
吕纾居然真的在虞晚荷临死之前约见过她!
*
湖心的凉亭中空无一人,而与它相隔不远的小阁楼上,夜风习习,卫绮怀正在守株待兔。
其实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奢望能改变虞晚荷的死亡了。因为方才她在和吕纾说起虞晚荷见到戚晓尸体的那一刻,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接下来的结果将会无可避免。
因为虞晚荷接触到了戚晓的尸体——鲛灵绡有避火奇效,那具尸体被保存得很好。
她会在那具尸体上发现什么?
——是那封戚晓今日才调查到的、致使她急于同戚子熹对峙的密信。
那封证实了水镜教与戚氏勾结、暗害虞氏一族的密信。
如果说,仅仅是出于对家族的痛恨、对友人的悔愧,都足以令戚晓在得知这一切后心如死灰,毅然决然地选择与戚子熹玉石俱焚。
那么,真正背负这些血海深仇的那个人,在失去亲族、又在今夜失去挚友,并且得知这一切背后真相的那个人,又会如何?
在悲痛和无助之中选择死亡,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决定了。
所以,卫绮怀此刻站在这里,只是为了等这一个结果。
吕纾坐在一旁,听完卫绮怀讲完戚虞两家的恩怨,轻声道:“你本是可以阻止的。”
卫绮怀转头看她:“如何阻止?”
吕纾道:“倘若不让她看到那封信,也许便不会寻死。”
不。
没人能够阻止她调查戚晓的死亡。
“她应该知道真相。她需要真相。”卫绮怀说,“如果阻拦她知道真相,恐怕我会更后悔。”
“好罢。遂愿而死,总比浑浑噩噩地活着要更好些。”
卫绮怀抿了抿唇角,沉默过后,依然固执地说:“……可是,还是活着更好。”
吕纾笑了:“世事无常,安得两全?阿怀姑娘,你给她这样的真相,却还要她勉强活着,是不是有点儿太残忍了?”
“有两全法,”卫绮怀轻声道,“复仇。”
吕纾:“嗯?”
卫绮怀继续说:“为戚晓报仇,为虞氏一族报仇。只要活下去,总能遇上转机的。”
吕纾专注地盯着她,须臾,又笑了:“你平日里一定活得很自在。”
卫绮怀以为是她在取笑自己的天真,可是当她触及吕纾的眼神时,又惊觉不是这样。
但是吕纾无意继续说下去,只问:“若是复仇,对手可是整个戚家。倘若你是她,你要如何以一己之力复仇?”
卫绮怀一愣。
“你怎么知道是整个戚家?”
不,她真正想问的是,吕纾怎么会这样笃定——所有、不,应该是说得上姓名的戚家人,都是有罪者的共犯。
在吕纾眼里,这居然是个不需要迟疑的问题吗。
这座大宅,这座栖居在大海中央的桃花源,这些年来,究竟吞噬过多少年轻的生命?
吕纾却在此时移了目光,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凉亭:“虞姐姐来了。她比约定的时刻来得早了半个时辰。”
卫绮怀放眼望去。
虞晚荷擎着一盏灯,带了两壶酒,一壶在湖边对月倾杯浇下,一壶倒给自己,一饮而尽。
可惜今夜的月不近人情,还没待她祭完故人,便隐入阴沉沉的铅云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虞晚荷枯坐在孤亭中,一杯一杯醉复醒,身影伶仃,灯影也伶仃。
卫绮怀疑惑:“她看上去不像等你的。”
“她自然不是来赴约的。”夜风渐紧,吕纾裹了件斗篷,一边有些忧虑地抬头看着天空,一边回答道,“你不是说了,今日她是来寻短见的。”
“那她为什么非要到这里寻短见?这湖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卫绮怀随口道乱猜,“她和你先前便约在这里,现在总不可能是想死在这里,以死来栽赃你吧?”
吕纾百般无奈地瞥她一眼:“莫要乱说,虞姐姐自然不会是这样的人。这座凉亭,她以往也常与戚大小姐来此处消遣,想来是触景伤情了。”
卫绮怀却用余光瞥见亭中来人,又疑道:“戚尚来了?”
“他住得近。”吕纾也讶异道,“不过这么晚了,他怎会来了?”
原来就在她们两人谈话的间隙,戚尚出现在了凉亭之外,他显然是在不久之前还与人一同喝过酒,脸色正发红,走路有轻微的摇晃,在看见虞晚荷的一瞬间,下意识停了脚步,脸上闪过几丝迷茫。
这对母子的关系并不如何亲近,因为虞晚荷也用她那盲眼虚虚地注视着他,神色漠然而疏离。
戚尚亦是如此神情。
半晌后,虞晚荷轻轻地招了招手,应该是招呼戚尚过去。
戚尚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