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用力地呼吸,直到肺叶隐隐作痛才把那句酝酿了许久却说不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我爸去世了。”
这是她第一次能流畅地说出一句话,不需要停顿,正常的语速,就像是一个正常人那样。
“你……”班主任想要劝阻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还没到早读的时间,走廊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听到教室里传出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压得很低,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我爸,我爸去世了。”简桥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
阳光穿过窗户打在两人身上,明明是夏天的太阳,她却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钻出卡的冷,冷得她牙齿咯咯作响,不住轻颤。
在这一瞬间,简桥突然就明白了死亡是什么。
是这个人永远被留在了过去,你十五岁,他四十岁,你二十五岁,他四十岁,你三十五岁,他四十岁。
曾经他如何伟岸,把你扛在肩头,他抱怨头上有了一根白发,他挺直的后背依旧宽阔,但当你六十八岁的时候,他仍旧是四十岁。
岁月带给你皮肤上的褶皱,一头白发,但给他的只是照片泛黄,卷起了边角。
这个人,从此你的喜怒哀乐他不再参与。
简桥睁着眼,努力把眼睛瞪大,但眼前仍旧是一片模糊。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语文课代表走上讲台,带领全班同学开始背诵课文,整齐嘹亮的声音瞬间贯穿了整个走廊。
“那你回去收拾一下东西……”这是一个班主任没法拒绝的理由,她沉默半晌,也只能拍拍简桥的肩,多叮嘱几句。
简桥迷茫地点头。
走回教室,不少人都好奇地回头去看,背诵的声音逐渐变低,最后只有几个人还在背诵,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
“喂,简桥,你要去哪里,不上课啦?”同桌小声地询问,视线觑着讲台上的语文老师。
简桥摇摇头,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收进书包里,就像早上来上学那样,又背着书包离开了教室。
班上嘈杂声顿起,有人好奇简桥怎么了,要去哪儿,也有人不关心,只是趁机和同桌说悄悄话。
讲台上的老师用书敲了敲桌子,提高声音道:“不要分神,重头背。”
背诵声再起,简桥越走越远,直到再也听不到那些熟悉的声音。
走出校门,简桥打开书包找钥匙,没有找到,她愣了愣,突然看到早上补的作业静静地躺在书包里。
学校里空荡荡的,到处都是朗诵的声音,却又空无一人。
简桥蹲在车棚里,把整个书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却也找不到车钥匙。
“啪嗒--”一颗晶亮的液体砸落在地面上,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
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猝不及防地打湿了地面,沾湿了衣服,浇得人心口发凉。
作业本上姓名那一栏是写得工工整整的‘简桥’,被水渍打湿,墨水晕开,把两个字搞得乱七八糟,看不出来痕迹。
简桥紧紧地捂着眼睛,但还是拦不出开闸一样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和手心。
上课铃打响,“叮铃铃”的声音响彻整个校园。
“喂,小结巴,哭什么呢。”
冰凉的触感在手背上一触即离,简桥呆愣地抬起头,看到男生逆着光的身影,很高,看不清面庞。
他啧了一声,蹲下身,但仍旧高出简桥半个头,他干脆盘腿坐下,两个人总算是视线平齐。
女孩子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一颗饱满的水蜜桃,看着可怜兮兮的,随着抽噎,身体不住地打着颤。
“池与温。”简桥哑着嗓子叫出对方的名字。
“嗯。”池与温应了一声。
“池哥。”简桥攥着他的衣角,又叫了一声。
池与温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少年的声音缱绻,像是一道温柔的晚风,这一次他没有把她的头发揉乱。
“嗯,在呢。”
“我找不到,到自行车车的车钥匙了。”简桥急得眼眶又红了。
池与温垂眸看着她,很轻地叹了口气,温热的手掰开她攥得死紧的手,一把粉色的钥匙躺在里面,周围的皮肤被硌得坑坑洼洼。
简桥一愣。
“走吧,送你回家。”池与温站起身,跟拎小孩一样把简桥拎起来。
蹲的时间太久,简桥两条腿都麻了,血液流通的瞬间,她差点又哭出来。
“你不,不不上课吗?”简桥咬着唇,忍着腿上难挨的酸麻,也幸好有池与温扶着她,不然她肯定站不住。
“你这样能自己回去?”池与温瞥她一眼,摸出一张不知道在裤兜里存了多久的纸巾把她湿漉漉的脸擦干净,带着淡淡的花香。
简桥愣愣点头,“当,当然可以。”
“可以个屁。”池与温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不容分说地把人按在后座,长腿在地上一撑,自行车的车轮胎呼啦啦地转动起来。
简桥下意识抱住对方的腰。
“我要是被请家长了,记得你欠哥一次,还有昨天我饿着肚子在天台等了你一晚上,我腿上全是蚊子咬出来的疙瘩,你个小没良心的。”
夏天的阳光即便是清晨,也是灼热的,照在皮肤上有些刺痛。
简桥睁不开眼睛,只能感觉到风从脸上刮过,带起丝丝缕缕的凉,少年的衣服一点点被泪水染湿,浸透。
“池哥。”
“嗯?”
“我没有……爸爸了。”女孩的声音嗡嗡的,带着一点压抑的抽噎。
飞快炸转动的脚踏板有瞬间的停滞,任由惯性带着自行车继续往前走。
片刻后,池与温蹬着踏板,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出门前,他看到了简家门口白色的对联。
“以后我给你当爸。”
简桥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伸手在人后背上毫不留情地拧了一下,“池与温,想死是不是!”
池与温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