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的来历有一个奇异的传说。
初建之时,从工地上曾挖掘出过一面古铜宝镜,有人认得是秦始皇曾经用来清除异己的镇国之宝,叫“秦镜”。
传说它能照见人体内的五脏六腑,纤毫可见。
更重要的是它还能照出群臣的忠奸、国运的兴衰。
大明宫峻工后,秦镜就被悬挂在朝堂上震慑妖邪,以后也就有了“明镜高悬”的说法。
有宝镜镇守,自是一派的正大光明,所以称为大明宫。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这是裴博士在课上的口头禅,我记下来了,也把这些典故一同记下来。
掖庭局外有一片湖水,像镜子一样明亮,名叫太液池。
我曾远远地在此处看见过皇后的凤鸾,她是一个优雅端庄的女人,仪态万千,是天下的女子的典范。
为什么会有人要去刺杀她呢...
我记得第一次去东营房找萧随的时候,他刚卸下胸前的盔甲,风尘仆仆地卸下了身上所有的负重,但并没有取下他腰间的佩剑。
它看起来是一把重剑,它的主人应该是一个粗犷的男人,但萧随却内敛得多,执笔时的模样像极了我家阿弟——非诚勿扰。
我躲在拐角的一个梁柱后,看着萧随认真提笔的侧脸,嗯...我还是走吧。
转头却是躲在我身后的小六,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似乎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我不好意思起来了,用很小的声音同他说,“小六,你家大人在忙,我就先走啦”
明明是很小的声音,小六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回我,萧随的声音便自然地响起来。
——“别躲了,出来”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走了出来,唱礼,“萧大人日安”
“梁侍人,寻我?”
“我...我来”,我低下,摊开一双六合靴,“送你这个”
我过意不去上次吐了一脚他的靴子,重新帮他做了一双款式相同的靴子。
料子是我拿了一筐青梅同尚服局的宫女换的,她们有认识出宫采买的人脉,有时在宫里以物换物。
萧随笔也未停,也未看一眼,他的公文折子那么长那么厚那么白,令我小吃一惊,这家伙还是个文武全才呢。
“梁侍人,你收回去吧”
半晌。
“刺杀一事,在宫中,也算寻常”
我一下就红了脸,悬在半空中的手是收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是不是误解了我的意思...
但我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
我突然想起巷口鞋铺的张郎,他也是这般,从未正儿八经地看我一眼,总是似笑非笑,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从来也不回绝什么。
再过一刻钟暮鼓就要敲响了,今天白嘉玉约我一齐去中医署给张才人取药,我躲了个懒,在东营房外徘徊了许久,把脸都憋红了才跟门口的士兵说要进来寻人。
皇后遇刺一事已经结案,门卫以为我有要事同萧随禀报,因而爽快地放我进来了。
没想到...这双鞋送的那么不爽快。
我顿感于自己的脸比那日看见张郎拐进百花楼时还要烧红,连忙遮掩着告辞,“暮鼓就要响了,我先回野狐落了”
慌张往外走时,小六也同我一样惊诧,“梁侍人?你...”
“小六,下次给你做乌梅饮喝,我先走啦!”
小六挠挠头,萧校尉上次还问他梁侍人的名字呢,怎么这姑娘溜得那么快。
暮鼓声响还有两刻钟。
也不多说说话。
他于是往萧随跟前靠近了一探,只见萧随的公文折子上哪里写了什么字,只有一片七弯八绕的鬼画符,把一本折子都写废了。
小六:......
萧随:......
当天小六就加了夜班。
“小玉!你跑哪里去啦,张才人请我吃蜜饯,快来”
“...好”
“小玉,你的脸怎么那么红,要不要紧啊”
“啊?是吗,可能是太热了吧”
“杨监作都叫我们晒冬被了,哪里热...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什么!别跑,让我看一眼,你别跑啊...”
......
我嘘叹了一口气,夜里熄了灯,借着月光拆线,还好,还好,这双靴子鞋面上绣的小青梅不曾被看见...
还是赶快拆了吧。
月光悬如明镜,我摸着这双六合靴,自问道,这双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绣花针刺入食指,一滴指尖血溢出。
一双靴子而已。
我很快就忘了这件事情。
重阳节前,陛下开恩,放了一批宫女出去,又破例准许有亲属探望的宫女与亲友叙旧。
我喜不自胜,把进宫得到的赏赐换成了通宝,杨监作见我们一群小姑娘乐得忘乎所以,一直提醒我们要准备好试训的考试。
议论,谈吐,技艺,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但在双亲面前,这些都可以抛之脑后,好久没见到阿爹阿娘了!
入宫一月,却是度日如年啊...
唯有米听和萧天和对此黯然神伤,米听的父兄流放在外,不得折返,萧天和的亲属不在城内,路途遥远,如何赶来?
还好杨监作一早把她们叫去习艺馆,说她们技艺不精,需要加练。
其实她二人资质上乘,在百来宫女中已是拔尖的人物了,哪里需要加练,杨监作平日里看似严苛,实有慈爱之心。
我却因此次会面真正体会到“黯然神伤”这四个字。
阿娘的小腹微微隆起,身边站着的是她的姐姐,我的姨母。
我几乎是呆滞地把钱袋子递给阿娘,“阿娘,这里一千通宝,是宫里的赏赐...”
“还有一瓶桂花油,用来擦头发最好”
“我素喜欢桂花油擦头发,我替你母亲收下了”,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