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璧跟着叶启东往小阁楼走,叶宅里灯火通明,小阁楼却昏黄不清。
黎慧贤盘坐在蒲团上,手里用软巾擦拭着叶鸣凤的牌位,小阁楼里的东西黎慧贤从不让人动,都是她亲自整理。
“心心回来了。”关上了门,叶启东才朝黎慧贤说道。
“平安回来就好。”黎慧贤转过头来。
明明是在说林沉璧,黎慧贤的眼神却没落在她身上。
“阿婆,我把十三姨的骨灰留在玉真观了。”林沉璧出声道。
正在起身的黎慧贤晃了晃,林沉璧上前扶她,叶启东抬手想拦却没来得及。
黎慧贤虚虚地反握住她的手臂,如此近的距离,林沉璧才看清她眼中的泪意,还有一种让她看不懂的希冀,
“也好,乖女,你去了这么久,有没有查清楚鸣凤的死因啊?是哪个害她的?!”黎慧贤的声音不自觉地从轻柔变得尖利。
林沉璧心里突地一跳,她尽量放柔了声音,“阿婆,十三姨是为了救人才遇难的,有人想害她,那些人没有得逞,但是我会——”
“你撒谎!”
黎慧贤眦目欲裂,泪意和期盼被赤红的怒火燃烬,她死命抓住了林沉璧的手,
“鸣凤待你那么好,你怎么骗我?!你怎么能不为她报仇?!”
还没等林沉璧吃痛,叶启东就上前将她从黎慧贤手里夺了出来拉到一边。
“你闹够没有?!”他呵斥道,
“鸣凤的死因我早已前前后后同你讲过,你整日疑神疑鬼,闹得鸡犬不宁,让鸣凤也不得安息!你怎好讲你是她母亲!”
黎慧贤泪流满面,
“我不够格做鸣凤的母亲,那你呢?!你又是如何做她父亲的?!你口口声声最疼爱她,结果她年纪轻轻被人害死,十年啊,十年你都不闻不问!”
“我早已说过,鸣凤出事是意外,想害她的人没有得逞!”
“你怎么就敢笃定人家没有得逞?!”黎慧贤含泪控诉,
“你的仇家多如牛毛,才害得鸣凤客死异乡!”
“你胡乱指控又不看证据,你是不是觉得在这天底下都可以为所欲为?!”
黎慧贤流泪大笑,
“证据?!你叶启东做事几时讲过证据?当年在南洋你对付余家时有没有证据?你对付罗特家族时有没有证据?!你是没有证据还是无利可图?!”
这么多年的怨怼一朝爆发,黎慧贤已然是不管不顾,她扑到叶启东身前想抓住他质问。
叶老爷子身体再好,也是耄耋之年了。
林沉璧下意识就上前拦住,可黎慧贤这一扑半分未留余力,又为了让黎慧贤不摔倒在地,手里反向用了劲。
她重重摔到角落,撞翻了一直立在那的木条箱。
林沉璧的手臂擦过粗砺的木条,渗出鲜血,而木条箱里的东西也滚了出来。
那是两尊一大一小的神像,小的摔出来时嗑断了手臂,大的显然早已碎裂,零零散散的碎块滚落出来。
或许是这一挡,或许是这两尊神像的出现,让黎慧贤再度将怒火对准了林沉璧,她愤怒地指着她,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该死的是你!不是为了你,我女又怎么会供养神佛向神佛发愿。
她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啊!
你是怎么对她的?!她一死你就走了,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过一眼!她对你那么好,你却让她被人白白害死!鸣凤啊!你在天有灵,看看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林沉璧愣愣地看着摔在地下的那两尊神像,是那样熟悉。
半个月前的胶芝寺,她在同样的巨大神像前见到了叶鸣凤的骨灰。
砰!
叶启东气急,将手杖重重打在供桌腿,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忘恩负义?!心心是启明的孙女!鸣凤带了来对她好是天经地义!鸣凤用她的命换心心的命,你怎么说得出口?!分明是当年她用了半条命换你女的命!”
叶启东的怒斥还回荡在小阁楼,黎慧贤一时怔忪,脱力般滑倒在地,俯下身子低泣。
“你怨我恨我,看在鸣凤的份上,我都不想计较,你还要迁怒小辈,简直是不可理喻!你自己好好清醒清醒,再来同心心道歉!”
叶启东说完就想带林沉璧离开。
原本好似没听见的黎慧贤忽然抬起脸来,面露讥讽,
“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你如此恩怨分明,我早知你薄情寡义,容不下立下汗马功劳的兄妹至亲,亲生骨肉也视若尔尔,活该你此生——”
黎慧贤没能再说下去,因为叶启东已经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虽然叶启东还不至失控,但也已经让她说不出话来。
与方才的勃然大怒截然不同,叶启东此刻看起来冷静极了,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阴森道:
“我同鸣远为何关系疏远,你不是心知肚明吗?你利用我儿子做了多少事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不想害你女就去哄他为你做事,他当年是为了什么找顾家人麻烦,嗯?
郭婉贞的事你没参与吗?当初想方设法进叶家是为了什么?
黎慧贤,‘薄情寡义,忘恩负义’这几个字,该是你的,鸣凤的死也有你做的业,不是看在鸣凤的份上,我早让你下去陪她了。”
叶启东说完就松了手,好似扔垃圾一般把黎慧贤扔在一旁,起身支起拐杖,按动了呼叫铃。
叶明安和培雅带人冲了进来,
“大哥。”
“黎阿婆瞩物思人太伤心了,叶伯先让人扶她回房休息,要是阿婆睡不下就吃些助眠的,明早我带她去圣心疗养院休养。”
不知什么时候,林沉璧已经捂着手臂站起身了。
培雅一眼就注意到她受了伤,忙叫人去拿医疗箱,至于黎慧贤,叶明安看向了叶启东。
“就按小姐意思,我先去休息,心心你把这里处理了。”叶启东倦怠地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叶伯你去陪阿爷,这里她们处理就好了。”林沉璧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