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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1 / 2)

入夜,寒星寂寥,冷月如钩。

塞北高原的月辉如一池澄水,将山川万物浸润得透亮,苍黑的山脊罩了一层冷光,连绵起伏的山脉向四面八方铺陈开来,犹如一头头训练有素的巨兽蛰伏于苍茫大地之上。恍惚间听到天边传来几声狼嚎,远处群山的轮廓渐次隐没在沉沉暮色里。

宋清和仰面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手腕处传来阵阵锐痛,胳膊别在背后,手脚被麻绳捆了个结实。

身上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广袖长裙,裙摆和鞋袜处沾满泥浆,最外层的罩衫也脏兮兮的,整个人像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白萝卜。

房梁上挂着的陈年蛛网终于承载不住灰尘的重量,扑簌簌地坠落下来,掉了她一头一脸。

“咳咳……呸呸呸!”宋清和不耐烦地眯起眼睛。

她眼睛很亮,微微上扬的眼尾悬着一粒不明显的小痣,那痣红如榴火,显得这张脸愈发乖戾张扬,那双眼睛一旦眯起来,总好像憋着一肚子坏水似的。

宋清和心里的确憋着坏,正盘算着回去要怎么收拾她那个黑了心肝的亲舅舅。

她父母早亡,自幼在外婆膝下长大,亲舅舅宋含章好赌成性,屡教不改,为了赌资不惜铤而走险,外婆去世前特意立下遗嘱,将祖宅和遗产全部留给了宋清和。

宋含章得知此事后恼羞成怒,威逼利诱不成,就持刀割伤了宋清和的脸。从额头左侧向右纵贯至眼角的伤口狰狞地翻卷,只差一点点,那尖锐的刀刃就要刺穿她的眼睛。

当年宋含章因犯遗产侵占和故意伤害罪被宋清和亲手送进了监狱,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吃的熊心豹子胆,这才出狱没几年,居然又搞起了绑架!

这小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有判头了!

一灯如豆,冷风挤进门窗的缝隙,吹得烛火熄了又燃,晦暗的光线照得屋内影影绰绰。

她压低的轻咳声,引得躺在炕尾的黄衣女子瑟缩了一下,宋清和瞥了一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心里愈发惆怅。

她本想等到天色破晓,众人昏昏欲睡之际再脱身,可身后这位恐怕是撑不了太久了。

宋清和躺的位置紧挨着窗户,油纸破烂不堪,只剩几根木棍还横七竖八地戳在窗沿上。她屏息凝神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屋外传来男人们的喧嚷声,口音很是奇怪,夹杂着许多她从未听到过的俚语。

“老八,等会儿吃完把饭送过去。”一个男声说道。

那个叫老八的男子似有不满,粗声粗气地问:“二哥,宋家那秧子咱们绑就绑了,陈家那个可是陈家人自己送上门来的,既然换不成赎金那留着她还有什么用?”

二哥呵斥道:“让你送你就送,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别计较那仨瓜俩枣的,契苾冒给的饷银哪次少了你的份?咱们只要能助家主成事,日后天下尽归家主,到时候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另一个人劝道。

老八仍是愤愤不平,却不敢再大声抱怨。

“换不来钱还浪费粮食,倒不如让兄弟们快活快活!”

男人们哄的一声笑开了,有人兴奋地高声附和:“是啊二哥!咱爷们儿也尝尝大乾的高门贵女是个啥滋味儿!”

一时间,不堪入耳的淫辞秽语夹杂着嬉笑叱骂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这方院落年久失修,窗沿早就破损了,土炕上散落着不少碎石,宋清和一面留心屋外的动静,一面在土炕上摸索,寻找着相对尖锐的石块,试图将腕上的麻绳割断。

不等她找到趁手的石头,挣扎间,那绳子竟啪地一声断了!

宋清和动作一滞,她愣了几秒,从背后摸出一根拇指粗的长麻绳。

来不及细想,她猛然起身,一把扯断脚上的绳子,快步走到门边。劫匪们大概是觉得两个女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此刻,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外只挂了一把大铁锁。

那门实在是破败,比起开锁,卸门可能会更快一点。

宋清和大致扫了一眼屋内屋外的情况,才走向那黄衣女子。她蜷缩在炕尾,脚正以不正常的姿态弯曲着,脚踝处血肉淋漓,伤口深可见骨,殷红的血沿着炕边不停滴落。

宋清和心想,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位恐怕就是被家人出卖的陈小姐了。

陈家是有多大的仇啊,把自家人往火坑里推,难道和宋含章一样,家门里也出了个赌徒?

黄衣女子不自然地往旁边闪躲了一下,像是在害怕对方的靠近,宋清和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毕竟她之前每回出任务,人质十有八九都会畏惧她脸上的疤痕。

见那女子身上衣衫脏乱不堪,宋清和撩起层层外衫,从里面撕下一块干净的衬布,先是将女子脚踝处的伤口简单包扎,接着随手拾起墙角的木板固定好她的腿。

宋清和头也不抬地问:“别怕,我是警察,怎么称呼你?”

“陈潜。”

“哪个潜?”

“潜虽伏矣……”

女子的声音如同干涸的枯井,几不可闻地挤出几个暗哑的字。她垂着头,宽大的衣衫随着消瘦的身体空荡荡地堆叠在土炕上。

宋清和的动作算不上温柔,她虽然疼得浑身颤抖,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陈潜,再坚持一下,我带你出去。”

这会儿夜已深,绑匪们都聚在东偏房里吆五喝六,院内空无一人,三面院墙塌了大半,只剩下些断壁残垣,院门口倒是留了两个守门的举着火把来回走动。

今夜负责值守的是瘦猴和豁牙子。

“别睡了!警醒着点,万一大哥回来发现你躲懒,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怕啥,大哥从黑山赶回来都得下半夜了。”豁牙子抹了一把流到嘴边的口水,一脸神秘道,“契苾冒每回发饷银都多给大哥一个包袱,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瘦猴不以为然:“知道啊,他让咱们埋在黑山的那棵老松树下,回头有人来取。”

“我好像见过来取包袱那人。”豁牙子的语气里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得意。

“得了吧,大哥都没见过,就你?”瘦猴摇头嗤笑,将火把塞进豁牙子怀里,“你先守着,我上屋后头解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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