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趁着这个空挡钻进来。
进屋后她先是扒拉了一下燃着的炭盆,确保屋内依旧温暖。然后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撩开床纱,里面露出一张瘦到脱相,惨无血色的小脸。
司瞳揪着心,柔声道:“小姐,要起来坐会么?”
沈妙夕虚弱地点点头,司瞳拿来软垫,呵气将手捂暖一点,再扶起沈妙夕,让她半身倚靠在上面,递上一杯清水。
沈妙夕抿了抿水,缓了口气。
“小姐,感觉怎么样,胸口还闷么?”
“还行,不闷了。”沈妙夕本来嗓门就不大,如今生病提不起气,话更是跟一阵风样的飘渺。
“外面好像比平时热闹。”
司瞳一下如鲠在喉,她没想到小姐的耳朵那么好使。
她笨拙地搪塞道:“嗯……有吗?小姐可能听岔了。”
沈妙夕不语,她像在回忆什么呆滞地望向远方,眼神更加暗淡。
“今日是太子哥哥和凝安成亲的日子吧。”
司瞳慌乱道:“小姐你,你如何知道的?”
沈妙夕苦笑。
“其实不用瞒着我的,先前我就听到琥珀在墙外和其他人聊天,说的就是这件事。”
听到琥珀早就搞了鬼,司瞳的火气一下冲到了脑门,她生来脾气刚烈,沈妙夕嘱咐她谨言慎行,为了不给沈妙夕添麻烦,落他人口舌,她硬是将气性压住,现在却是再压不下,愤声喊道:“她怎么有脸来说的?肯定又是沈凝安指示的!横刀夺爱不要脸!当个太子妃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故意跑过来炫耀?没见过她们这么恶心人的!素日还什么都让着他们,连吃口热的还要等在她之后,让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了!”她越说越激动,手气得直发抖。
她从未在沈妙夕面前表现得如此生气过,沈妙夕有些被惊着,抚着胸口咳嗽起来。
司瞳连忙轻拍沈妙夕的背,懊悔自己的冲动。
“小姐,对不起,吓着你了。”
沈妙夕愧疚地说:“怪我让你一直忍着,对不住。”
司瞳猛摇头:“不是小姐的错!”
沈妙夕握住她的手。
“对不住,只是并非凝安横刀夺爱……”
“不是她是谁?!”
话再次冲动出口,司瞳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嗫喏着找补。
“小姐,我只是……”
沈妙夕怅然地叹气:“我懂你是为我鸣不平,可到底还是在于从未有病秧子做太子妃的,毕竟太子妃就是未来的一国之母,若是新一代国母的体质虚若,于国运并不是个吉兆。”
司瞳眉头紧皱,不屑道:“国运居然会被女子的身骨所影响,不如说它本身就是虚的!更何况太子殿下也说过,他从不信这些……”
她犹豫片刻,还是毅然说出。
“只是不够爱罢了!太子殿下若真的爱小姐到骨子里,便应该力排众议,只娶小姐一人!”
沈妙夕表情骤然痛苦起来,脸上滑过两行清泪。
颤着嗓音道:“你不明白,他……他是身不由己……”
见沈妙夕哭,司瞳也忍不住,一下红了眼眶。
“小姐……不要再骗自己了。”
沈妙夕无声地流泪。
“还是怪我,若我再懂事一些,若是我当初没有要求……”
“要求有错吗?小姐已经够为别人考虑了!”司瞳心痛地说道。
沈妙夕微微喘几口气,末了从怀里掉出一只孔雀样金簪来,她颤巍巍举起金簪,端详一会儿。
孔雀是珍稀的美丽的,可终究只配活在笼子里,任人有兴致时欣赏一番,若论起百鸟之王,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它。
“你说得对,我其实一直知道,知道他没有那么爱我,他只是觉得我与他同病相怜,很可怜罢了。”
沈妙夕想要扯出笑容来,可是下一秒却是一抹腥红。
“小姐!”
司瞳惊声尖叫。
被褥被血染成鲜红,如府内挂着的红绸一般艳丽。
恐惧形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司瞳死死箍住,她毫无办法,只能不断用绢帕擦着沈妙夕嘴角涌动的血液。血染红了雪白的绢帕,不住往下滴答着。
“来人啊!来人啊!”
司瞳彻底慌了,她甚至忘记这个院子里一直只有她和小姐两个人,根本没有人听得到她的求助。
没有人帮她。
不会有人帮她。
沈妙夕突然深喘一口,整个身子往空中一挺,然后就直直地拍了下去。
血停了。
司瞳抓着红透的绢帕,瞧着沈妙夕半阖着眼,大脑一片空白。
半晌后,她试着轻声叫道:“小姐?”
除了死寂只有死寂,床上人半阖的眼瞳暗淡得不带一丝光亮。
司瞳如坠冰窟。
她颤抖着将指尖伸到沈妙兮鼻下。
没有鼻息。
司瞳缓缓跪坐在地,她好像也死了过去。
直到天色渐暗,日沉西边。
双眼干涩到一眨都痛,司瞳才一点点移动僵直的四肢,拄着床沿费力地撑起双腿。
她温柔地将沈妙夕的眼睛阖上,破天荒地一笑,没有任何情绪地喃喃道:“小姐,不痛了,以后都不痛了,不用喝那个讨厌的药了,不会再被别人翻白眼了,不会了,都不会了,小姐,你等一等奴婢,奴婢得先去做一件事,马上就回来。”
随后她拿起那支金簪,一步步挪动出屋子。
侯府宴请的宾客已至,热闹的交谈声自院外飘进司瞳的耳朵,她发丝凌乱,脸色惨白,鲜血将原本淡黄色的衣裙染得像极了嫁衣,一身煞气如同地府讨命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