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拿主意拿得不算肯定的事,她都会重演,寻找事情中没有做好的关键节点,寻找更好的解决办法,吸取教训,让自己将正确的方法记住。
这种做法在学习和工作上都发挥过重要作用,但对于和别人交往之类的事情上,几乎没有起过积极作用,除了让她自己纠结于某件小事。
如往常那般,张萱琳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她应该斩钉截铁地拒绝向珩这种行为。
可是她似乎找不到一个拒绝的时机。
向珩只是脸皮比别人厚,但他称不上无赖,没有哪个时机能够让她一下子决定好要撕破脸地拒绝他,他多少拿捏着体面礼貌的界线,在界线范围内,她总是心软,总是让步。
想来想去,张萱琳还是得出了和早上同样的结论——向珩这人不正常。
张萱琳不傻,不会向珩做到这种程度还意识不到他想干嘛。
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他是那种随便在街上看到合眼缘的女生就去追的人吗?那他一天到晚得有多忙?
她要跟他说清楚,她不喜欢他那一款的男生,她喜欢正常又有脑子的男生。
但是由她去挑明这种事的话,似乎不太对劲。
万一向珩不认账呢?万一向珩恼羞成怒,反过来说她自作多情呢?万一向珩在大庭广众之下闹腾呢?
张萱琳一想到那种场面就起鸡皮疙瘩,太吓人了。
而且张萱琳不知第几次仔细回想过去,她依旧不记得自己有救治过向珩。若事实正如向珩所说的,他是因为崴脚进了急诊,也不该由她来诊治,一般都是叫骨科的医生过来接走。
向珩应该没有说实话。
可是他干嘛瞒着她?他用来给她送咖啡的借口全都那么牵强,还有什么是需要瞒着的?
张萱琳一手抱着五六本病历,一手提着纸袋,去到她占好的电脑前坐下。
很多事想不通,但活要干,咖啡要喝。张萱琳今天没有和别人分享,她将两杯咖啡都喝了。
咖啡的香气勾得坐在她两边的师兄师姐一顿嚎,张萱琳略为得意地笑道:“你们想喝就点外卖呀,多方便。”
提议得到响应,有人喊:“我们也点咖啡喝吧?”
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
张萱琳想起什么,再次提议道:“我今天点的是一家叫X的平方的咖啡馆,你们可以试试,咖啡挺好喝的。”
负责点单的师兄应道:“好呀,试一下。”
那晚张萱琳要值夜班,在医院饭堂吃了饭,七点多去休息室旁边的小浴室快速冲个澡。小浴室本来是一个卫生间,后来在大家的强烈建议下,装了花洒,变成了小浴室,方便没办法回家的医生护士作简单洗漱。
而后换好衣服穿好白大褂,继续回病房干活。
九点多从急诊接了个血压高压到168的老大爷,没床位了,只能安排他住走廊。
为此家属意见很大。张萱琳询问了老大爷的吃药情况,得知他喜欢自己停药,于是严肃地教育了他,并要他保证以后都要按照医生定好的时间服用降压药。看了检查报告,开了医嘱,让护士去配药之后,张萱琳跟病人家属沟通半个多小时,他们没有转院意向,因为也知道别的医院床位更紧张,只是单纯心疼老大爷身体不舒服还要睡走廊,张萱琳尽力安抚他们的情绪,向他们保证明天会有病人出院,她也会立刻安排老大爷换到病房的床位,家属才勉强同意让老大爷睡一晚走廊。
有新收的病人,基本上就是没有整觉可以睡。
张萱琳十一点多去看一下老大爷,高压降到了150,低压还有118,不算理想,张萱琳继续用降压药,并让护士在快换瓶时叫一下她。
十二点多快一点时,眼皮打架的张萱琳又去看了老大爷,血压降到了136/92。张萱琳点点头,同护士说:“先这样吧,你留意他的血压,两小时记一次,波动大的话去叫我。”
“好的。”护士答应道。
老大爷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还低低地打鼾。老大爷的家属基本上都回去了,只留了一位中年女性在这里,看样子是女儿或是媳妇,歪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盹。
张萱琳关了走廊的灯,走廊一下子陷入黑暗,只剩心电监测仪屏幕上微弱又五彩的光。
像以前见过的一棵被打扮得五颜六色的祈愿树,张萱琳想。
张萱琳回到休息室眯一会儿。
有病人要顾的话,她睡不踏实,三点多醒了一次,去病房看看老大爷的血压,再回去睡。不太到五点又醒一次,又去病房看了眼。六点半她的手机闹铃响了,张萱琳一夜的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四个小时。
从休息室那张九十公分宽的床坐起来,张萱琳抱着被子,埋头在被子里嚎了一嗓子,清醒清醒,让自己充满干活的激情,才起身梳头洗漱穿白大褂。
老大爷的血压又升上去了,张萱琳暗暗摇头,回办公室开医嘱,让护士现在就去配药,先给他打上针。
老大爷的家属睡醒后,在病房里闲逛,在医生办公室门口晃悠,张萱琳瞧见她,走过去交代道:“阿姨,麻烦您跟别的家属说一下,给老大爷准备的饭菜尽量清淡一些,少油少盐。”
家属很爽快地答应了:“知道的,我们都给他吃的饭菜都跟寺庙里和尚吃的那样。但是啊,”家属压低声音,说,“他是我的公公,他年轻的时候喝酒喝太多,身体底子都喝坏了,所以现在才不好的,跟平时吃什么没啥关系。”
张萱琳连忙点头,说着“我先去忙了”之类的话,直接越过病人家属,往护士站走去。
她深知如果不赶紧打断家属的话,家属有可能拉着她聊上一小时,那就什么活都不用干了。
张萱琳在护士站里埋头写夜班查房记录,并将老大爷的入院记录写了。一写就是大半个小时,护士回来告诉张萱琳一声:“针打完了,要续什么?”
“血压多少?”
“132/90。”
“那我开点降脂药先打着吧,这大爷血脂也高。”
张萱琳扒拉过来老大爷的病历本,开医嘱,将那一页折起来,交给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