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向珩的伤脚是被另一个年轻医生处理的,看样子是被护士从骨伤科叫下来的医生。
向珩自己一个人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等着,护士从他身边走来走去好几遍,终于觉得这么晾着他不是事。
向珩被年轻医生简单地包扎好,又拿着拍片的单子,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到影像科拍片,而后被护士直接往骨伤科推,并在路上被护士交代:“急诊室太忙了,没时间处理你的脚,你现在先到骨伤科去,反正急诊也是会让骨伤科的医生把你接过去的,手续等明天你的家属有空过来再办就是了。”
“好的,谢谢。”向珩懵懂地答应着。
过了一会儿向珩问护士:“请问在急诊室跟我说话的那位年轻女医生叫什么名字?”
护士大概以为向珩是看上了哪位女医生,要阻止他在医院的猎艳行为。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看上人家了。护士只搪塞道:“不知道,急诊室很多女医生,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
向珩不肯善罢甘休,去到骨伤科,被医生处理好伤脚之后,借了两根拐杖,艰难去急诊室寻找。
可十年后寻找的结果和十年前一样,向珩在急诊室找了一圈,没看见那位女医生。他还把急诊室里的医生护士问了个遍,得到的答案却都是“不清楚”。
向珩在某些瞬间十分懊恼,觉得是因为自己没听话地在原地等着,才导致他再次失去了那位女医生的踪迹。
向珩垂头丧气地在昨晚坐过的椅子坐下,想继续等下去。
但他受的伤不严重,还在等着时,他在骨伤科的管床医生过来找他,让他没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办出院了。
他的父母也过来医院看他了,并根据医生的建议帮他办了出院手续,拿了一堆药,不顾他的反对,一左一右地将他架回家了。
行动在主观和客观上都不自由,向珩只好暂时妥协。
“我在出院回家休养了一周后就又去急诊室等你了,等了快一周,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看到。”向珩可怜巴巴地同张萱琳说。
他在那时十分后悔自己出院回家休养的行为,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会错过她。原本想着医生在医院里,怎么着也能找到。没想到他要找的医生,竟然凭空消失了,问也问不到,等也等不到。
向珩叹道:“我都要怀疑我看到的是不是幻觉,是不是我在那会儿太想见你,才把你幻想成了医生。”
张萱琳想了想,说:“那晚可能是我待在附院的最后一晚。我去附院是为了参加规培,住院医生规范培训,不是在那里任职。我其实已经轮完科了,但是医务科的人可能是看我还剩两个月,就又把我扔到急诊室去帮忙了,我记得最后一晚在急诊室上夜班是从头忙到尾的,一点都没有休息。第二天早上,我一下班就去医务科办手续,正式结束规培。然后头昏脑涨地回家睡了一整天。”她又对向珩抱歉地笑了,“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去附院看过,所以你在那里等,是肯定等不到我的。”
向珩轻轻摇头,叹息一句:“我们就这么错过了第二次。”
一旦统计偶然发生的次数,事情就会变得具有神秘色彩。
他们偶遇了两次,又错过了两次,像两个浪费机会败家子。可是老天爷没有责备他们的浪费,反而让他们拥有第三次偶遇的机会。
张萱琳自觉他们两人一同掉进了某个深渊中,渊底宽阔,可有边界,他们在其中再怎么走,最终都能遇见对方。
张萱琳低低地长舒一口气,将胸中澎湃的情绪疏散些许。
她希望自己能够冷静地面对这件多次偶遇的奇事,不想自己在这种时候就被情绪牵着鼻子走。虽然她隐约有预感将来会有那样的一天,在天意和人为的双重作用下,她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第二次也是那么匆匆忙忙地见一面……”张萱琳喃喃道。
她实在不是很理解向珩说的话,她不认为自己的长相有什么力量,不然她每天都照几回镜子,怎么可能没发现?
向珩却依旧如故地强调着张萱琳带给他震撼。
“要不是咖啡馆有一大堆事情要忙,我是不肯离开急诊室的。自从在那里见到你,急诊室对我来说像圣地一样。抱歉,我不是在拿一个救死扶伤的地方乱作比喻,也没有对急诊室发生的一切有任何想法,只是在说它在我心里的形象。我正孤零零地在那里挨痛呢,你就出现了,你绝对没办法理解我的感受,那一刻你简直就是一尊会发光的菩萨……”
张萱琳闻言,赶紧喊停:“别说了别说了!越说越不像样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医生,别给我戴那种高帽。”
“跟你是不是医生无关,你整个人,在我眼里就是那样开天辟地的伟大存在。”
张萱琳被逗得笑了一下,又正色道:“别说这些,你不害羞我害羞。”
向珩依旧那般说:“可你就是那样的呀,看见你,我整个人都被震撼到了。而且我一下子可以理解了,我们之间相隔的岁月不是白白虚度的,隔了十年很可惜,然而有了这十年,我也才真正地理解到你给我的力量是什么,我才会真正地学会去体会和珍惜我对你的感情。”
“我给你的力量吗……”张萱琳将话含在嘴里说着。
向珩似乎没听见,又说了一句:“你的眼神很慈悲。”
“慈悲?”
“嗯,在悲悯我的困境,又宽恕我的想法。”
张萱琳暗道越听越不觉得是她可以做到的事。
“你在毕业典礼上看见我时的困境和想法是什么?”张萱琳问。
向珩想了两秒,说:“我念高中的最后两年都觉得很压抑,可能是我比较早熟,或者想太多,早早就知道我内心不想走一条被规定好的道路,我对社会意义的功成名就没有兴趣,对老师和父母说的出人头地觉得无趣,日后大概率只能成为让父母担心的社会蛀虫。可是要承认自己是那样的人,对一个一无所有的中学生来说,好难,心理压力会很大。”
张萱琳了然:“啊,就是我的眼神或者说我的出现,给了你逃离生活的灵感和动力。”
向珩认同道:“可以这么说。”
张萱琳自嘲地笑笑,“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