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萱琳和方媛媛去换上白大褂,出来后,看见副院长已经讲完电话了。
副院长正支着食指点手机并低声骂道:“这些人真是不知所谓……”
方媛媛去问副院长:“章院,联系到车了吗?”
副院长仍在看手机,头也不抬地说:“联系到了,等会儿就过来,你们在科室里等着,给病人帮忙一下,手续都提前办好了。”
方媛媛应道:“诶,好的。章院先去吃饭午休吧,辛苦章院了。”
副院长抬头朝方媛媛笑笑,摆手说:“没事。我去吃饭了。”
副院长那么一吩咐,方媛媛和张萱琳都不敢午休了,就在办公室里等。
等了半小时,陈康仁来了,在办公室门口探身朝里说:“你们记得把病人的病历复印一下,到时候给病人带着去附院。”
方媛媛应道:“已经写好又复印好了。”
陈康仁问:“他们派医生跟车吗?”
“不清楚,刚才章院没有说。”
“那你们到时候看情况再决定吧。”
“好,”方媛媛压低声音打听,“主任,家属有没有闹?”
陈康仁也压低声音说:“还好。”
“要赔钱吗?”
“章院给她减了一半钱,不算太多,科室担下了。”
方媛媛咧嘴笑笑,用更低的声音说:“那就好。”
陈康仁下班去休息了,方媛媛松一口气了,与整件事都关联不大的张萱琳继续面无表情陪着等。
年纪小资历浅的医生就是要出现在各种突发事情现场帮着处理一切麻烦,张萱琳也习惯了。低头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张萱琳用力眨眨眼,驱散眼前的薄泪,慢腾腾地敲键盘写病历。
护士站在两点多时接到医院急诊科打来的电话,说是附院的车到了,就停在急诊门口,让呼吸内科将病人推下去。
于是方媛媛和张萱琳两个医生,加上科室里的一个护士,再加病人的两位家属,一起推着病床和注射泵,将病人推到急诊室门口。
附院派来的车里没有医生,只有一个小护士。张萱琳一看就暗暗翻了个白眼,附院真是抠门,摆明了要她们科室派医生跟车。
张萱琳和方媛媛对视一下,皆给了对方一个苦笑,而后认命地上了车。
去到附院,也没有心内科的医生下来接病人,只好由方媛媛张萱琳以及病人家属将病人推到心内科。
幸好张萱琳在附院的规培没有结束太久,她认得路,带领着大家去到了住院楼十七楼的心内科病区,并熟门熟路地去医生办公室找她认得的师兄师姐接病人。
而后是一系列的交接病人事务,方媛媛向心内科医生说明病人在她手下的一切诊治经过,病人和家属也不断地加入到谈话中,又帮忙安置病人,又要等心内科医生开医嘱,等护士配好药给病人输上液,并将从呼吸内科带过来的输液泵解下来还给方媛媛。
一顿折腾下来,几个小时过去了。
张萱琳是在觉得肚子有点饿的时刻才猛然想起她和向珩约了要吃晚饭,连忙拿出手机看时间,幸好还没有到她的下班时间。
张萱琳给向珩发微信,“我要送病人去附院,看情况没办法在下班时间前回到医院,你别等我,先去吃饭,我们明晚再约。”
向珩如往常一般迅速回复,“张医生工作辛苦了。”
他没有提到晚饭的事,但张萱琳以为他的回复就代表着他知晓了,也算是答应了。
方媛媛和张萱琳在差不多六点的时候才从附院的心内科离开,两人都脱下了白大褂,团成一团抱在手里,方媛媛的另一边手还提着一个输液泵。
她们是坐着附院的救护车过来的,人家不可能再将她们送回去,她们只能自力更生。
张萱琳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后,方媛媛小声嘀咕:“车费大概是不能报销的了……”
张萱琳向司机报地址:“师傅,麻烦去第二人民医院正门。”又压低声音同方媛媛说,“拿了发票试试嘛,给主任,让他帮着一起去报销。”
方媛媛摇摇头:“主任最近又没有去哪里出差,财务科那些抠门的人是绝对不会给报的。”
“是吗?我还没有做过报销,医院卡得这么紧的吗?”
“嗯,卡得很紧,天天都说缺钱,好像我们提报销是打劫他们的钱似的,一份报销能打回来三遍。所以像这些小钱,我们一般都自己掏了。”方媛媛撇撇嘴,小声说,“所有病人都说去医院花费多,但是医院没钱,医生也没钱,钱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张萱琳苦笑着轻叹一口气,不说话。
路上堵车,走走停停,张萱琳甚至在车里睡了一觉,才回到医院。
短暂的睡眠无法驱赶疲倦,反而使得支撑自己的力量松懈,体内的疲倦感更加明显,张萱琳觉得四肢都累软了,头脑一派昏蒙,动作无力又懒散地挪动位置下车。
第一眼就看见高挂在门诊楼的几个发亮的大字,张萱琳心里只道一件送病人转院的小事竟然忙了这么久。
她跟在方媛媛身后,从路边往医院大门走去,还没走两步,就停住了。
这时是傍晚的终点,天上全是蓝紫色的层云,夕照只剩下遥远天边的一抹橙红微光。
人间已被沉稳的昏黄路灯占领。
医院门口一左一右挂着两盏小灯,不甚光明。
可有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半隐入昏暗中,和天光正好时一样地站在门边等她,一样地露出能够和艳烈阳光那般灿烂的笑迎着她,像是与她久别重逢,又像是与她不曾分离。
她很累,可是心里却在不知疲倦毫无限度地涌现着某种带着酸楚与痛感的古怪滋味。
是否人在极度劳累之后,更加容易动摇,更加容易被征服。
更加渴望得到一处休憩之地。
张萱琳动作僵硬地挪着脚步,逐渐偏离了路线,与前面的方媛媛渐离渐远,与向珩越来越近。
想得到他人的真心,只能以自己的真心做交换。
向珩已经将他的真心交到她的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