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里温顺。
“要叫师傅,不要乱起名。”
“回美人师傅话,好的呀。”
楚宜笑咧咧地坐下,随手摆弄着棋子,菏泽远去几步,看不清身影了。“你明明说是以后陪你下棋的。”楚宜推乱棋局,一边嘟喃道。
“我说的话,你总是不认真听,所以要我一次次地重复。”陌瑾道。
“你不一次次地重复,我怎么确定你说话是认真的呢,像我那回画了胡子回碧澹园,不就是一开始太认真受了你的骗。”楚宜耿耿于怀的样子。
“我不骗人的。”
“师傅这话,是认真的?”楚宜嗤笑。
“我哪回与你说话不是认认真真的。”陌瑾垂目,开始落子。
“那你为什么来楚府?”楚宜执着地问道。
“一为你治病而来,二为你教书而来。”
“难怪谎话一落人间就扎根,白骨皮肉,骷髅粉红。师傅啊,我说的是,楚府有什么理由能叫你留下来?”楚宜眼神定定地看着陌瑾。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陌瑾只是重复这句话。
“你不与我说实话就算了。”楚宜撇嘴。
“时日到了,你自然便知道了。”
“要我拭目以待吗?”楚宜笑嘻嘻地问。
“楚宜。”
“不说就罢,目前我比较拭目以待的,是五殿下的归来呵。”楚宜突然话风一转。
“怎么。”陌瑾一顿。
“前尘旧事未断呢。”楚宜道。
局势从一开始就胶着起来,渐渐地,黑子落于下风,再渐渐地,黑子已是覆水难收之势。
不过转眼之间。
楚宜醉晕晕的脑袋分辨出是自己败了,以手撑着下巴道:“今天师傅是趁人之危,我脑袋不清醒,这才输了。”
“正是,你的脑袋一直也没有清醒过的。”
“美人师傅,我心情好,不与你斗嘴,你说你老说我干嘛呢?我一个老老实实女儿家,跟你无冤无仇的,你就不能温和些?”楚宜说出心里话。
“我不温和么?”陌瑾反问。
“温和?您说就您做的事,哪一件算温和的——叫我写惫懒一百遍还贴着它回房,还是叫我画了胡子由着满府人笑话我?”
“阁下也不见得是老老实实。”陌瑾挑眉。
这话叫楚宜一噎,只能哼哼道:“美人师傅,我这辈子的名声就搭在你嘴里了。”
“落在我手里,也不算辱没。”陌瑾默默道。
楚宜闻言一笑,真是被他的自傲打败,忽然开口问道:“师傅,你有真正的友人吗?”
“曾经有过。”
“嘿,曾经,看来勾起您的不如意事了,说起来,这世上谁还没有一二不如意事呢。别人都说楚七张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我一点都不认同,众人都知道庆明楼一事,可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像您久不出世,如今屈尊楚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师傅,你知道吗,我是楚宜,曾经也是楚宜,可是谁懂得我呢?”楚宜显然有些醉了,她又忍不住道:“师傅,世间安得万全之人?您的才智我看也是难有比肩的了,是不是也会有不如意之事?徒弟今日吃了酒,话多了些,夜深风大,您莫着凉。走,菏泽,我们回去。”
菏泽便扶了楚宜远去。
陌瑾眼前那张表情多变的脸消失了。他想,今晚的她确实喝醉了,口舌上要跟他争个高下,其实多说多错,她想向他问出一个因果前事,可到底谁又知道一切呢。
她真的失忆了。他的不如意之事何须多言?陌王的存在,在大齐本就是一个尴尬,自从父母被刺杀身亡,他再没有享受过父母之爱,变得生性孤僻。他是出了名的腿脚不便,只能多读书打发寂寞,读得多了,便就成了所谓的天才。
不说他过目不忘,其实若是一个人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像他那样整日读书,这世间也就没有什么天才了,他十年未曾出世,漫天漫天的时间由着他打发,这世间的书他没读过的,除了没搜集到的孤本,的确是很少了。不过楚宜的话也没有错,他也有办不到的事,纵然才智超群,是个人都有办不到的事。
她仿佛还在对他笑吟吟地道:“前尘旧事未断呢。”
语气那么亲昵,明明又是那么不怀好意。
香气还在萦绕,人已然不见。
白棋黑棋纠缠不清,一步一步都是预算之中,落下的是天罗地网,自然以他的心算凡事无所意外,赢家从来都是他,以前不是这样,以后该会是这样。亭灯烛火摇曳,光影明明灭灭,男子绝胜的面容消却于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