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山有般若寺,般若寺里却桃林,此三绝,大齐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只有上京城人才知道,般若山的卧山寺,才是上京城的顶层权势之家,无声集聚的地方。
仙卧半山,所以叫卧山寺。
卧山寺不对普众开放,长年关闭寺门,能够进去的人早已半固定化。偶尔有某家提前约定一日封场,那就是连旁的人也进不去了。最初楚宜摔得失忆那次,楚老夫人就曾亲来寺里,封场做祈福法事,求得平安符。
卧山寺并不大,平日前来的贵人也并不多,但这毫不妨碍它年年翻新重铸佛像金身,日日夜夜长燃香油,也没有人问那些香火费用从何而来。
王意君正在卧山寺里等候楚宜。
王家虽然送了这个女儿出去,但她还是姓着临鄄王氏,她还是学宗王在熹大人最怜惜的孙女,王老夫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王意君在卧山寺长居。
相比楚娴、楚容当年被罚到听风寺,同样是四大家的女儿,彼此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就像楚宜曾经说过,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方也是如此现实。
世事如此。
来过般若山多回,楚宜还是第一次踏入卧山寺。引路师太法号思安,确实安然有礼,一路走来,不问不语,只是带路,与那日听风寺里所见的五思师太全然不同,楚宜心里转念万千。
思安师太走在前方,突然步调一停,向迎面一位女子躬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姑娘今日来了。”
那位姑娘面容寻常,看起来却跟思安师太十分熟稔:“阿弥陀佛,刚好来给维摩方丈送抄好的经书,几日后母亲要来。对了,母亲爱吃您做的凉米糕,劳烦师太备上一些。”
思安师太笑着应是。
楚宜在上京城里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宴会,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子,两人擦身而过。
终于到了院落前,思安师太与楚宜互道阿弥陀佛,就此分开。
王意君一直在等楚宜,雁允知道主子心焦,远远瞧见了楚宜身影,就跟王意君禀告,因此楚宜还没有进入院落,王意君就迎出来了。
“玉妧!”王意君喊得人眼发红。
虽然只是月余未见,却好像恍如隔世——过去的十几年,她们谁会想到今天她们会在这里见面呢?
“我来了,我来了,走,咱们进去说话。”楚宜连道。
这个院落比起王家之中任何一个宅院,还是不如多矣,但是胜在小巧整洁。王意君拉着楚宜在院中的石凳坐下,石桌上摆了些茶水点心,点心上有山的字样,大概是卧山寺自己做的。
“你还习惯吗?”楚宜话里话外还是有些担忧的样子。
谁知道王意君反而一笑,比楚宜还要洒脱:“你看我,难道不像好好的样子吗?天天能吃会睡的,感觉比之前还多长肉了。”
楚宜确实也没想到,比起之前那日在王府中看见的她,王意君消瘦的脸颊竟然饱满了许多。她道:“知道你能好好地,我也放心了。你看,这一匣子东西都是我挑出来的,留着傍身也是好的,你要是拒绝,我以后就再也不来了。”
王意君咬咬嘴,这是她忍着情绪的方式,她说:“我哪里就会把自己饿死了,你总是太担心我。”
楚宜一笑:“是啊,我就是担心我的好姐妹吃不饱饭怎么办,你收下了,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王意君离家的时候特意没有带走什么贵重首饰,她不想落人口实,让人讥讽她卷走家私。可是楚宜呢,不是她亲人的楚宜,却拿着一匣子宝物珍而重之地交给她,告诉她留着傍身。
王意君知道,她再客气推辞,就是对不住彼此之间的感情了,她点点头。
“这院落也还精巧,政襄,我以前去过渭西丹阳城的陆家,他们家的二姑娘,在院子里种了一树紫藤,围起来跟瀑布一样,我看这里打理打理,到时候肯定也很漂亮。”楚宜一边说着,一边起来走到各处看看。
“好啊,那我到时候也种上紫藤,其实我最喜欢你院子里那棵琼树,可惜这里还是小了,种了树木,就不够光了。”王意君似乎也来了兴致。
她们一边看着,一边说着各处该种些什么花,仿佛不日那些花就真的生根发芽,长得盛艳了。
现在的她们还不知道,以后的意君是真正的百花杀手,种什么便枯萎什么,最后还是移植了一棵琼树。
她们走了一圈,就又坐下说话。
“玉妧,我跟你说,我要去考女官了。”王意君突然开口。
“女官?科举吗?”楚宜听说过,大齐有位眉椛夫人,女扮男装高中状元,真的走了正统文官之路。
“不是呀,就是女官考试。也是,你是失忆的了,就像妙容夫人那样,考朝廷女官,隶属国子监,来日可以开堂讲课。”王意君解释道。
妙容夫人是国子监讲法理经大师,在博页堂是鼎鼎有名的国学师傅,教过的学生不知凡几,桃李满天下。
“妙容夫人不就在博页堂吗?离这里这么近,有你祖父说话,你拜在她门下,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楚宜直接点出捷径。
王家太傅王在熹,是大齐一代学宗,王家门生遍布天下,是为王家学派,对文人士子的影响,无人能及。
王意君有些自叹道:“让我出来,祖父已经替我担着压力了,我再去求他,也太没用了。”
不过很快她又欢欣起来:“其实我已经去拜见过妙容夫人了。我没敢说我的身份,妙容夫人已经答应我,今岁能通过朝廷女官考试,就可以跟着她在博页堂讲学。”
楚宜才反应过来:“真的?所以你要去考女官,原来是这样。”
“是啊,你明白我了。”王意君笑道。
楚宜其实非常喜欢这刻,她很相信意君说的,那是可以想见的未来,从通过考试,到跟随讲学,再到意君真的站上那讲台,她会是意君大人。两个人谈天说地无所顾忌,好像那些令人烦心的思绪,都可以暂时被脑海隔绝在外。
“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消息要带给你。”楚宜突然觉得开口沉重若千钧。
“你是要说陈向晚的婚事吗?”王意君说得很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