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的没头没脑透着古怪,我却来不及深究,因为被他灼灼笑容眩住了,只听他在那耀目的光华中道“太上忘情,并非无情;应是超越小情,不拘于情,见情于众生。”
那一刻,我在想,他真的只是一只锦鲤吗?
后来我知道,他真的不是,他是六界唯一的九天应龙,六界的君父。
此是后话,彼时我只感受到我们的话语投机、默契,同并享受他那些像父像师又像兄长似的关照,沉溺在灵法兼长的兴奋里,无暇猜及他的身份。
更何况,他还向我请教了韵律,说自己年幼无人教导,丹青书法棋皆为自习,唯音律无人指点,不通的很。我的琴律自幼请的扬州大师教导,基础打着夯实,后进了贾府,也有琴师定期来教,又因腔腔心事无处可诉,皆付于传瑶琴诗书,自然是习之不辍,启蒙一窍不通的他却也是可以的。于是也费心教起来,其实心里清楚他以此平衡对我的恩,让我安心而已。
那段时光,是归到天界以来最为心旷神怡的时光,我们下棋品茗、研究音律、讲各自于书中的所得、讲各自的经历……无话不谈。然而不久我便知道这个无话不谈,只是我单方面一厢情愿。
天界千年一次蟠桃会到了,玄女临时点了我侍奉在侧,我随众仙低头迎接那一席白袍裙裾步上九阶丹墀,方将坐下,便看见那丹墀之上的他,依旧是一袭白衣,只是肩上配上了银丝绣纹,簪了银色流苏发冠,神色既仁爱又疏离,仁爱,仿如众生有情无情皆得他的慈悲理解;疏离,仿如随时会临云而去,直上三十三重天外。这等慈爱又疏离的神色,又交织出一种不可言说的威严神光,叫人发自内心的臣服,那是我完全陌生的小鲤仙。
我没有被他神光照耀,心中只酝酿着风暴。
只想宴会快快结束后去质问他“陛下,如此戏弄一个小小仙侍好玩吗?”,然而真等到宴会结束,我沸沸扬汤的心却冷下了来。
九天应龙,六界君父,无上威严,万民爱戴,他实不需和我解释什么,他说过自己叫润玉,我那时就应猜得到,这天界中只有一个人能叫“玉”字,其它人都要避 “玉”字讳的,我只想着他的亲切,以为是私下称的小名。
不过是自己蠢罢了,又岂能怪得了别人。我嘲笑着自己。
仙娥们边收拾着杯杯盏盏,边猜测打赌着哪位仙子能得了天帝的青眼,有说太白金星的嫡女,有说紫微星君的幼妹,也有力主邝露姐姐的,我却一个人的长相都不记得,只记得那冷冷在上的玉人,眉眼遮在银白色的流苏里,
我想我的小鲤仙,从此便丢了。
我失神地随着仙娥们捧着各色果盘回仙葩林,路上却被人叫住了
“林姑娘”
我惊了一下,前尘往事随着这熟稔的名字纷至沓来,但此人我却并不认识。
我淡淡行了一礼问“仙上是?”
“小仙元昊,曾与林姑娘一齐历红楼情劫,在那世里,我是北静王水溶”眼前这位天青色衣着的仙人道。
我想到自己虽曾骂了他一句“臭男人”,但在红楼里,却未有过交集,只是毕竟曾是“狱友”,到底有点他乡遇故旧的淡淡欣喜。
遂淡淡笑了笑“仙上未曾见过我,何曾认出我来?”
元昊笑了笑,俊美之色竟也不差小鲤仙什么“宝玉,哦,不,神瑛曾经给了我一幅大观园的画像,并有仙子与众花仙的一些诗词。因而仙子不识我,我却对仙子熟悉得很。”
我想宝玉的确做得出来这些无心无肺之事。
“我那时便道潇湘妃子之诗灵慧别致,不若出自我等凡人,如今倒应了我当日之想。”元昊仙上似乎有些兴奋。
我听着这呆里呆气的话,不由扑哧一笑“仙上若是凡人,此刻便又因何站于此地?”
元昊脸上微红,清了清喉咙“原是代父亲应约,敢问仙子现居何处?”
我道我只是仙葩林的一株仙草,现在林子里应职仙侍。
元昊脸上却露了一丝欣喜,又寒喧其他姐妹去了哪,我只说去了花境温养魂魄。“看来,那太虚幻境拘住的仙魂只有我们二人好了些。”他寞寞道。
我心中惊喜,看来他是知道其他人的下落了,虽然我知道红楼中除了我,其它皆是轮回许多世的老魂,恐怕对于红楼诸人诸情皆如宝姐姐那般冷淡,然我依旧挂念父母外祖母紫鹃雪雁等人,天界主理太虚后事的仙官亦一直在闭关,我无从得知,因一一问了他。
“史老太君原是碧霞元君座下仙侍,她历幻最久,损耗最深,怕是要温养万年方能归元固本。令尊令堂,不在籍册,应是警幻构建太虚时抓来的一干孤魂之一,如今都重入了轮回,至于紫鹃雪雁等人,不曾关注,容小仙探访探访再予告知吧。”
我万分诚意地致了致谢,便告辞了。
蟠桃会后,我着实萎靡了好几日,第四日仍躲在我的谢红树屋里发闷,胡乱写了些诗,又团成一团掷于一边,谁料一只骨节修长的玉手取了去正要摊开来看。
我劈手夺了过来,见小鲤仙,哦,不,天帝,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气了这几日了,该好些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推他出去,关了门道“陛下若想玩角色游戏,找别人去吧。黛儿胆小又愚痴,怕是玩不起。”
“润玉并非有意瞒你”他耐心温和地解释。
“你非有意瞒我,却比有意瞒着还要厉害”我气恼道“左右不过一个玩意儿罢了,犯不着动心思瞒我。”
“既然戳破了,从此就撂开手吧。我不怪你,只怪自己愚笨天真不知天高地厚,这天宫里能叫‘玉’字的该应是何人?在天界开设洞府来去自如的又该当是何人?”
我心酸无比,泪意爬上了眼眶。
“我以为,你不在意身份这些身外之物。”门外传来他的声音,有些萧萧然。
“你以为我是为这个么?”我恨恨道“我为的是我的心。”
我想我捧出那颗赤诚之心,对面的人却自始至终都带着面具。我气恼自己经历了太虚红楼,依旧天真,只因我看他天生亲切,只因他救了我两次,只因他谦谦尔雅,只因我觉得他善良淳和,便七情不掩,当作兄父真心交付,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