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秋柏看到李易河的一瞬间也愣住了,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迟钝地问:“李总……你怎么来了?”
李易河穿了件灰黑色的衬衣,外面仅仅披了件毛呢大衣,手腕处松松挽起,简洁中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性感,他唇线抿得死死的,快步走到袁秋柏床边,结结实实地抱住她。
袁秋柏淡琥珀色的眼睛睁大了一些,视线微微偏移了一下,看到李易河半长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甚至没有好好扎起来,显得他多了些憔悴和消瘦。她被包裹在李易河身上清淡低调的香水味中,顶着一张木头脸,任由他拥抱着自己。
半晌后,袁秋柏才拍了拍李易河肩膀,让他放开自己,不急不忙地再一次问:“李总你怎么来了,公司还好吗?没出什么问题吧?”
听到这些问题以后,李易河的眼神有一点疑惑,又有一点不开心,他手扶在袁秋柏肩上,那双天蓝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秋柏,你回来吧……我给你加工资好不好?我还可以把我名下的股份转让给你……”
听着他急切又喋喋不休的话语,袁秋柏疲惫地眨了眨眼睛。
她轻轻盖住他嘴巴,示意他稍微停一停,李易河的视线定在她柔软却缺少血色的唇上,碧蓝色的眸子微微动了动,很快又仓促地偏移开。
袁秋柏神情恹恹地说:“李总,我的工资已经很高了,钱也已经赚够了。”
“而且,我不是跟您说过吗,跟人谈判的时候不要这样把底牌一下子都亮出来,也不要试着用钱去留住别人,但凡能留住的都不会是你想要的东西……”
她说话的时候,李易河逃避似的,一点点把脑袋轻轻抵在她肩膀上,骨节分明的大手紧紧按着袁秋柏瘦弱的肩膀,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会儿,李易河冷不丁地问:“袁助理,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李氏……?”
“……因为我生病了。”袁秋柏的声音很平静,头发没像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盘起来,而是松松垮垮地披在肩上,她淡琥珀色的眸子在冬日阳光下显得很澄澈,一点都看不出来几分钟以前泪水扑簌簌流下脸颊的样子。
听到“生病”两个字,父亲临终前痛苦的模样浮现在李易河眼前,他下意识攥住袁秋柏的手,紧张地问:“什么病?这里的医院能治疗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出国,我们……”
他急切的话被一道清脆的男声打断:“咳咳咳!这位家属,我们医院也没有这么不可信任吧?”
来检查病人情况的邱炬故意咳嗽两声,他右手揣在兜里,幽幽地打断了两人之间隐隐涌动的暧昧氛围。
邱医生长相颇为秀气,白皙的肤色衬得他唇红齿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他看了看袁秋柏的病例本,没抬头地说:“不用管我哈,你们聊你们的。”
袁秋柏表情未变,对李易河平静地说:“只是抑郁症而已。”
听见“而已”两个字,邱炬不动声色地扬了扬眉。
“抑郁症……”李易河蓝眼睛里满是心疼的神色,半蹲下来攥紧了她的手,“这几年你是不是过得很不开心?”
他个子很高,即使蹲下也跟坐在床上的袁秋柏差不多高。
袁秋柏的目光望向窗外,几经犹豫,最后还是说:“我没有不开心,就是觉得没意思……莫名其妙地觉得没意思,怎么说呢……就好像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一样……”
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颓败的气息,仿佛已经从心底深处开始腐烂凋零。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斜斜地照在病床上,连带着袁秋柏也沐浴在阳光当中,她疲惫地垂下眼,目光定在自己青色的血管上。
李易河欲言又止地看着垂下眼眸的袁秋柏,很想说些什么安慰她,但是又觉得语言太过无力,他没有办法对袁秋柏的感受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一种沉默的静谧流淌在单人病房里,虽然一起工作了七年,李易河却没怎么见过袁助理不带眼镜的样子,摘下眼镜的袁秋柏显得脆弱却真实,这些年匆匆而过的时光仿佛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
袁秋柏藏在厚重黑框眼镜之下的,是一双无辜而柔顺的眼睛,年轻的时候因为谈判时会吃亏才带上了眼镜,努力把自己往老气横秋的方向打扮。她天生长了一副乖孩子的模样,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直到十八岁偷偷点了第一根烟之前,袁秋柏都是个名正言顺的好孩子。
袁春燕也曾说袁秋柏长得很像她那个一心追求艺术的、不负责任的爹。袁秋柏没有见过他,但是这个男人确实在她身上留下了什么磨灭不去的东西,就留在精神里,留在血脉里。
李易河望着袁秋柏熟悉又陌生的侧脸,忽然想起前几天的那个晚上,袁秋柏没戴眼镜,躺在天河休息室的床上静静地看着自己,那个眼神让他在之后好几个的深夜里辗转反侧,即使闭上眼睛,心里还会一阵颤抖。
他乱七八糟地想了会儿,袁秋柏把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黑色皮筋递给他,让他扎一下头发,李易河接过来,安静片刻后又坚定地抬起头,对袁秋柏郑重其事地说:“秋柏,我们结婚吧!”
袁秋柏:……
尽管她神情未变,但眼神里依然流露出些许匪夷所思的意味,袁秋柏略带点嫌弃地看向李易河,又看向旁边看热闹的邱炬,礼貌却不失严肃地说:“邱医生,麻烦你给他也看看脑子……”
邱炬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极有感染力,笑够了就收起病例本,对袁秋柏说:“袁小姐,你今天状态比前几天好多了,躯体化症状也已经消退……不过‘抑郁症’这个词最好还是不要跟‘而已’这个词放在一起,毕竟也是一种需要系统治疗的疾病,不需要恐惧,但是需要重视……”
邱炬和蔼可亲地跟袁秋柏聊完以后,李易河又在单人病房里陪袁秋柏坐了一会儿,亦或者说,是单方面打扰袁秋柏,在袁秋柏再三保证自己不会连夜搬走以后,李易河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李易河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袁秋柏,他站在稍远处,看着袁助理冲自己温柔地挥了挥手,平静地说:“提前向你说声新年快乐,李总。”
她那双安静的眼睛,深深地印进李易河眸底,李易河心脏猛地一缩,愣愣地看着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