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復醒来,又躺回他在清平村的床上。
房中有淡淡花木香气。
他伸着头打量,房中小桌上摆放一个陶罐香炉,丝丝缕缕轻烟从里面缓缓飘出。
他坐起身,摸了下肚子,只稍稍有些痛。
刚准备开门,蓝丹端着药走过来。
她依旧是淡蓝色的裙裳,淡扫蛾眉,只是今日没有盘发,只是用一支木簪将头发松松垮垮半挽,额前有两缕碎发,略显慵懒。
她的五官清丽,属于淡颜系,这样素雅的装扮更衬她,有种跳出红尘的寡淡之美。
武林中的美人不少,但是这般气质的倒是独一份。
“解毒的。”蓝丹将药端进房间。
“辛苦蓝姑娘了。”
蓝丹没回应,只是叮嘱一句:“以后遇到不认识的野果,不要轻易吃。”
说完转身出门。
“谢谢你!”
蓝丹愣了下,回头道:“医者本分。”顿了顿又道,“况且我如今是盟主的伴读,理应照顾盟主。”
秦復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支吾一声,最后笑着点点头。
走到桌边端起药碗,浓浓药味让他有些作呕,最后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下,嘴巴苦得他连喝两杯水才冲淡。
因为身体不适,他连篱笆院都没出,几日来就是坐在院中的棚子内吹风看书。
王乔几人没有阻扰,甚至见他在看书,说话走路都故意放低声音,怕影响他。
见他要写字,主动过去铺纸研墨。
秦復总觉得古怪,却又猜不到他们要干什么。
至少这样的相处模式,表面上是很和谐的。
村上的人听说他病了,陆陆续续过来看完,有的摘园子里的瓜果送来,有的自家烧了荤腥的饭菜,盛一份送来,三婶还炖了碗鸡蛋羹端过来。
村民们的热情,出乎他意料。
和他们熟络归熟络,毕竟没有什么感情,这样的关心,让秦復心里暖洋洋的。
这日傍晚,秦復正抱着半个西瓜靠在竹椅上,一边晃着二郎腿一边哼着曲,用小勺子挖着瓜瓤吃。
胖婶推开柴门进来,朝旁边摘菜的王乔、沈柏看一眼,又朝水缸前提水的燕羽瞥一眼,然后透过灶房窗户望向里面切菜和烧火的蓝丹与鸪羽,最后看向棚子里悠闲吃瓜的秦復。
胖婶整个人僵住。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婶子。”秦復喊了声,胖婶才回过神,冲众人笑了笑,犹疑着走向棚子。
“婶子吃瓜。”秦復将另一半西瓜抱给胖婶,又递过去小勺子。
胖婶看了眼院中众人,各忙各的,没有人注意她。
她放下瓜,拖着凳子挪到秦復身边,小声问:“他们还让你这么清闲呢?”
秦復支吾应了声。
“我不是病倒了嘛,他们怕我出了事,欠他们的钱都要不回去,这才让我养着身子。”
“原来这样,我说呢。”
胖婶又瞅了眼院中几人,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紧张地塞到他衣服怀里。
秦復一摸,不对劲。
胖婶小心翼翼凑近他跟前说:“这是村上的人东拼西凑的,虽然不多,但是也只能凑出这么多了。”
“婶子,我爹欠他们老子债太大,这点不顶用,你们别破费,还是你们自个儿用。”将帕子要塞回去。
胖婶推着不收回,硬朝他怀里按,“孝孝,你听婶子说。”
胖婶又挪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神色也更加紧张。
“这不是让你拿来还债的,这是给你跑路的。”
秦復:?
胖婶同情得道:“你说你,若是前几日身上有点钱,也能够逃掉这群讨债的了。穷家富路,在家有钱没钱都饿不着,在外身上一定要带足了钱。这些人天天盯着,你这日子怎么过!
唉!你爹也真是的,钱那么多债让你一个孩子怎么还,若是你爹回村来,婶子一定要好好说说你爹,哪有这样拖累孩子的。这钱你拿着,寻个机会走吧!”
说着眼眶通红。
秦復动容,心里酸酸的。
握了握帕子里的钱,一半铜钱,一半碎银子。
这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甚至不抵他在星罗城时一顿饭钱,但这可能是村民们全家一个月,甚至几个月的口粮。
他们却愿意拿出来送给他。
明知道这些钱一去不复返,还是愿意帮他——一个与他们相处不过两三个月的人。
冰凉的碎银和铜钱握在手里异常烫手。
他心中升起愧疚,村民们赤诚相待,而他却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回应。
“婶子。”秦復声音微微有点哽咽,他将帕子再次塞回胖婶手中,用力推着,不让胖婶退回来。
“婶子,谢谢你们这么疼我。你和邻里们的心意,我心领了。我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你们不要为我操心。我自己会寻机会离开。你们对我越好,我越舍不得离开这里。”
胖婶手上用力想要将钱再塞回去,秦復没收。
“婶子,我若真又需要,我会开口的,现在着实用不到。”
胖婶看他这么犟,又说这话,也就没再坚持,叮嘱他:“这里都是你的亲人,你别见外。一个孩子不容易,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开口。”
“好。”
此时天色暗下来,胖婶揣着帕子,再三叮嘱秦復,心疼地离开。
鸪羽端着菜过来,见秦復神色伤感,朝离开的胖婶看了眼,走进棚子问:“胖婶和少主说了什么?”
“没什么。”秦復抱起西瓜准备继续吃。
鸪羽夺过去,“少主身子刚好,夏瓜不宜多吃。”转身抱走。
“唉、唉……”
不是你,我能野果中毒吗?
晚饭后,躺在院中欣赏漫天繁星。
秦復又想到傍晚时胖婶的话。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空,第一次感受到的温暖和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