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血珠不断渗出来,酒精擦上去的时候,细细密密地疼。
窗外春雨未歇。
应野再度失眠。房间里寂静非常,雨声便格外清晰。他听见雨水打落树叶的声音,“嗒嗒嗒嗒”,节律而平缓。
他兀地想起那个于雨中折返的少女。
邬春找到他的时候,游沅那一群人已经走了。
应野一身湿透,懒得起来,就那样散散地坐在水堆里,任由雨水洗刷。
不知坐了多久,一双干净的小白鞋伫停在他眼前。
雾眼朦胧,雨水悬坠在睫毛上,将落未落,看不清来人神情。
但应野知道她是谁,声音清脆津甜,喊他名字:应野。
应野。
应野翻了个身,扯到膝盖上的伤口,丝丝疼意。
邬春。他无声地念了一遍。
脑海里浮现出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在她家门口分别的那一刻,应野躲在伞下,又隔着雨幕珠帘,见她明眸深处,像是藏着一团蓄势待燃的烈火。
乌耳的邬。这真是一个好姓氏。
他想,不然那个“春”字,怎么冠,都要沾几分俗气。
这一“邬”字甚好,不轻不重,不落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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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想知道,当邬春开始沉默着不说话的时候,这段同行的路就走到了尽头。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邬春听见少年闷闷地问话。
雨势渐大,砸在伞面,啪嗒啪嗒,声音一深一浅,似她不上不下的心。他们挨得近,邬春不用侧头,也能看见邬想不情不愿的脸色。
“之前你从来不管别人的事的。”邬想停下脚步,邬春,没外人在的时候,他只喊她的名字。
邬春低了低头,随着他站定。脚下的小白鞋昨日才擦干净,此刻走了一路,又被脏水浸染。
她知道在春水巷春日雨季里穿白鞋是不明智的,但今天开学,不用穿校服。邬春抵着脚尖,用鞋尖在浑水里搅和。
暮色四合,影影绰绰,织成一张厚重沉沉的网。
为什么。邬想又问,你也跟邬昌如一样麽?
尖锐的、刻薄的,毫不掩饰的恶意。邬想说完就开始后悔,他本意不是这样的,但也许是继承了那个人恶劣的基因,有些话总是在某个瞬间,化作刀子刺伤最亲近的人。
邬春兀自把自己的伞撑开,从他伞下走出去,仓促却坚定了决定,整个人像是被撕下来。
“崔家铭之前让我照顾一下他。”她这样解释,但很苍白。
崔家铭自己都不管他了。邬想冷漠地想,毫不留情地拆穿她:“他是被遗弃在这里的。”
邬春从伞下抬眸,望向这个陪伴了她十六年的少年。他们同姓邬,尽管毫无血缘关系,但她一直将他视作亲弟弟,在这条春水巷里,邬想是除了邬静外她最亲近的人了。
可现在,仅一个寒假过去,邬春却发现,自己看不懂面前站着的人了。
她也瞬间明白,邬想是不会理解她此刻的想法的。
邬春转过身跑了,与他背道而驰。
细雨几乎是在这一瞬间变成暴雨的,急骤而猛烈。邬想僵硬地站在雨里,只能看到邬春决绝的背影,他静静地站了会,侧过头,看见自己被淋湿的半边胳膊,慢慢地、慢慢地从喉间溢出一丝嘲弄的低笑。
有些人与人之间,只需要一眼就能确定往后是否有交集。
邬想看到应野的那一瞬间就知道,他会是自己很讨厌的一类人。
你看,果不其然。
邬春往从春水巷跑回都中,没能在教室里找到应野。
她跑得急,半身湿透,走一步能听见一声被雨水鼓包的脚步声。
应野会被游沅针对,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早就预料地,也本来打算不管的。
邬春冷极了,凉飕飕的晚风时刻在挑战她的极限,在跑遍都中的垃圾堆也没能找到人后,这点焦躁的心情演化成后悔。
她从图书馆绕出来,乍然听见几声低低的咳嗽。
邬春顺着声音走,在拐角看见靠在墙边的应野。他跌坐在雨水里,狼狈不堪,脸色惨白,额头一点殷红的血印子,此刻成了最绚丽的色彩。
以至于邬春愣了一下,莫名想到冬日皑皑白雪里一枝凌霜绽放的红梅。
她停在他面前,将伞移过去半分。
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坐在雨里的人也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邬春看见自己刘海拧在一起,凝出一滴雨珠滴落。她忽地问:“还手了么?”
你还手了么。
雨声潇潇,她的声音稍显轻细。
应野还是听见了。他抬起头,懒懒散散的目光,对视一秒,在她静默的目光里,他微微点了点头。
邬春“哦”了下,没什么情绪,喊他起来。
应野摊了摊手,理所当然:“站不起来。”
撑伞的人眉心微蹙,垂着眼皮,伸出一只手。
她是生得好看的。应野抬眸,伞面遮挡了大部分好颜色,只窥见她薄薄的唇,不点而朱。
薄唇的人大都是很无情的。他很突兀地想到这些。
应野搭上这只手,借力站起来。邬春,除去巫山不是云的巫?
略微沙哑声音,不复她之前听见如珠如玉的温润。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来,她也没有问为什么不问她为什么来。
邬春不着痕迹抽回被迫浸湿的手,在身上擦了擦,很认真回:“乌耳的邬。”
少女比他矮,此刻他站起来,她举伞的姿态略有吃力。
“我来吧。”应野说,接过她从善如流地递来的伞。
邬春踩着步子:“你不生气吗?”见他神色淡淡的,看着孤寂又宁静。
应野是真的不在意,语气分外平静:“不是一路人。”
注定只会有短暂的交集,能相安无事最好,不能也没关系,他总归是要回到上海的。
这些社会的渣滓,于他而言不过是漫长人生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