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撞夹杂着尖叫拉扯,霎时教室尘土飞扬。
孟柯全然不在意,她注意力都在书本上,手里笔杆一动一动,将今天做的笔记重新抄了一遍。
放学后,她独自走到江陆家门口,顺着院门底下的缝隙,将笔记本塞进去后,静静站了会儿才转身离去。
几分钟后,路过老醋坊时,孟柯收到江陆的消息。
他先是发了张图,用红笔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画了一道,然后指出:【这个公式配平写错了。】
孟柯回复:【我以为你不会看。】
江陆说:【不能让你白抄。】
孟柯说:【给你的,就不算白抄。】
这头,江陆盯着这几个字,想到孟柯认真又泛着凉意的嗓音,前一秒还苦恼的眉心缓缓展开,唇角跟着一弯,泛起悠然笑意。
想了想,江陆拿起橡皮,擦掉纸上簪形最边上的一笔。
多这一笔,太媚,不适合。
孟柯握着手机慢慢朝前走,街上亮起灯光,光晕半青半黄,洋洋洒洒镀在地面的每一块青石砖,花叶树木衬着淡月疏星,在朗朗秋风里漾动斑影。
走到南显巷巷口,她转头回望,轻灵的烟雾飘渺半空,笼罩着喧闹而古老的长巷,在这烟霭的另一头,建筑的轮廓已经看不真切,影影绰绰地熨帖在天幕大地相缝的尽头。
孟柯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惊惶。
好像无论如何,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抓不住了。
手机“叮”的一声,拉回她纷乱的思绪,孟柯再次收到江陆的消息,望着那条消息,孟柯稍稍出神,心里被柔柔夜色抚了一把,又酸又软。
江陆好像猜到她在想什么,言简意赅:【好好上课,不要胡思乱想。】
孟柯问他:【你什么时候回来?】
江陆:【事情处理完就回来。】
孟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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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孟柯出门上学。
才刚出远门,她就被一只鸡蛋正中脑门,黄汤淋漓从额角流到下巴。
接着,纷至沓来的菜叶、番茄和石头,乱七八糟的东西往她身上、头上砸个没停,低俗恶劣的叫骂不绝于耳——杀人犯、贱人、去死......
在这些混乱的声音中,孟柯清晰地听见许嘉怡刺耳的笑声。
她闭下眼睛,站稳身体刚要说话,一道黑影骤然罩在她身前,为她挡住那些攻击。
头顶的声音又沉又厉:“再不走我报警了。”
闹完,许嘉怡看着孟柯这副不堪的模样,心里暗爽,一挥手,带着几人准备离开。
“等等。”孟柯叫住她。
许嘉怡转头,还没等她反应,就感觉什么东西重重砸到她嘴上,痛得她惊呼一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砸她的孟柯。
孟柯的侧脸糊满鲜血和蛋液,可她狼狈的脸上,凝着寒冰一般的冷冽,眼神像钩子一样地盯着许嘉怡。
她问:“胡说八道的滋味,爽吗?”
许嘉怡气得想上前打她,秦炎大步上前,用高大的身躯挡住孟柯,来自成年人的强大气场震慑住几人,狂怒的许嘉怡只能隔空瞪着孟柯,恨不得用眼刀剜下她的皮肉狠狠踩踏。
“爽啊。”她咬牙切齿地说完,朝着孟柯摇头晃脑,笑得狰狞肆意:“谣言是我传的,信也是我写的。那又怎样?”
她跋扈:“有本事你去揭发我啊。”
说完,许嘉怡跟其他人哄笑着扬长而去。
长巷里剩两人,孟柯问:“为什么是你?”
事发后,警方联系了涉事人员的家长,江开临第一时间赶回东浔,而孟庆和接了电话后敷衍几句便急忙挂断,警方无奈又打了几回,反反复复拖延这么长时间,没想到最后来的竟然是秦助理。
“孟总有些紧急事情要处理,所以让我过来代为解决。”秦炎耐心解释,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
孟柯冷笑:“怎么?他儿子又是哪只脚断了吗?”
不知这句话哪个字戳中秦炎,他脸色微变,但是很守规矩地没有多说,只传达了来时孟庆和交代的意思。
他说:“孟总跟警察了解过情况,这件事从根本上与您无关,您只需明哲保身,剩下的交给我来解决。”
明哲保身。
听到这四个字,孟柯几乎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孟柯:“秦叔叔。”
这个称呼让秦炎神色一怔,这是自蒋安书去世之后,孟柯第一次这样喊他。
“你也有女儿吗?”孟柯问他。
她的声音里包含着无际的疲倦和委屈,眉宇间流出浓浓的哀伤,掩盖了一个十几岁少女本该有的生机与活力,她就那样望着他,仿佛他是她最后的希望。
秦炎微点下头:“是,十岁了。”
孟柯深吸一口气,眼里泪光聚了又散,散了又灭。
她直勾勾看着秦炎,一字一句咬的极其用力,每个字都在质问:“如果你的女儿被人强.奸,你也要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小姐,你——”秦炎背后蓦地渗出寒意,似是千万根尖针扎在身上,令他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完整。
“是。”孟柯证实他的猜想。
这是秦炎完全没有设想过的情况,纵观职业生涯,秦炎处理过那么多危机险情,次次都游刃有余,可眼下的情况,让一贯理智冷静的他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他是为了救我才杀那个人的。”孟柯嗓音颤动,无力道:“就是这样,我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秦炎拎着黑色公文包,站在原地很长时间,攥着包带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最终他说话:“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