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会把这江山交给你的,只是在这之前,还有朕不得不做的事。”
代价是什么呢?
李长淮走出大殿的时候仍为此问困扰,父皇对他许诺时实在郑重,那样笃定的神色,反倒让他心里生出了些隐隐不安。
王皇后故去多年,膝下唯李长淮一子。陛下与发妻情深,不肯见后宫颜色,至此也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李长淮的一生说来是极其幸运的,生就注定不会有为了滔天权位而与手足刀兵相见之日。
北燕已经在陛下手里走过二十余个春秋了,等自己将来真的接手之后,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宁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人的笑颜,李长淮定了定神,反正已经有人向自己保证过了:无论将来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站在自己身后。
暑气正盛,饶是上车后免了日晒,李长淮也热得有些受不住,一心只想着快些回去。只是走了没多远车驾便停住了,李长淮本来正半躺在车里歇着,见车一停,只得坐正了整理衣冠,半倾身子向前问:“何事?”
“回殿下,是……”
前方尚未回完话,旁边忽来一阵爽朗笑声,接着便听见那人低声回答:“殿下,是臣。”
李长淮抬手欲掀帘瞧他一眼,来人倒像是提前知晓他的下一步动作,侧帘没能掀开,一张脸却凑上来轻轻贴在太子手边。声音有些急切,是极为欢喜的,有些像梁间燕呢喃之态。
“殿下,臣……”他略一停顿,继而道:“我回来了……”
手边是温热的,李长淮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将手收了回来。
这一回帘子是从外面被揭起来的,李长淮先望见那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般无二。
“敢拦本宫,小世子这两年胆量见长。”
纵是太子刻意质问的语气,相里云书毫不露怯,他笑道:“殿下要罚,臣认了便是。”
两年未见,李长淮本来也只是说着逗逗他,果然还是撑死胆大的,这厮公然提出还得先实现“受罚前的最后心愿”。李长淮被无耻住了,心想又不是要他去吃断头饭,哪儿来的这么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真是得寸进尺惯了。
李长淮盯了他一会儿,前言不搭后语道:“你黑了许多。”
塞外风雪果然还是狠辣,相里云书不仅黑了些,脸上还有细细的伤。
能眼见的地方都免不了要留些伤,看不见的就只会更难以言说罢了。
相里云书一愣,下意识要躲开李长淮的目光,一边又矛盾地希望他能多瞧自己一会儿,心里小人打架,嘴上竟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是要去面圣?”李长淮忍不住提醒他,相里云书后知后觉,总算在提醒下记起自己的任务。
“殿下,可容臣之后来叨扰?”
太子端坐回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若是拒绝了,世子就不会来叨扰吗?”
相里云书付之一笑,随即躬身谢过,毕恭毕敬为殿下落帘。
殿下这不是没有拒绝嘛。
真若是……
相里云书剑眉微扬,心说其实自己也不一定非得走门才能进东宫。
他还在原地站着,直到车驾渐渐缩成小小的影,最后终于看不见了,才转身跟着宫人离去。
其实在相见之前,相里云书心中总是若有若无绷着一根弦。
他无比期待重逢之日,一边又怕昨日不再,只他一人记着过往。明明已经有这么久不曾见过了,他知道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生怕物是人非。
唯有真正瞧上了这一眼,才终于不必惶惶,步子也跟着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