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如果我跟你说那块玉不是我的呢?”
熊饮浓踱步过来,慢里斯条的问:“不是你的?”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她:“必须是你的。”
他见乔临溪脸上颜色的变化,随即哈哈大笑:“寡人已经下了册宝,你跑来说不是你的?”
“来此之前我从未想过那块玉会和我的身世有关。我已在宫外长了近二十年,兄长,外面的才是我的家人,您能不能让我回到自己的家中?”
这声“兄长”竟让熊饮浓感受到异样的暖意,说不出的感觉,浑身又麻又厌,他清清喉咙开始说教:“宫中锦衣玉食,你如今又贵为公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寡人无人敢阻止你,留在宫中有什么不好。”
“我在姚家更自由懒散,舅舅疼我纵容我,乔原带我骑马练剑,走街串巷,也有人带我云游四海,这些都是我不想留在宫中的原因,我现在过得很不快活。”
“慢慢你就会习惯这里。”
乔临溪紧跟这句话抢着问:“还要再习惯韩国的王宫和乡俗,是不是?”
“两位公主既然告诉了你,那就轻松多了。”
“你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就把我嫁去韩国,要我斩断与这里的一切联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就没有人让我拼死也要留下来?”
国君瞧她气得通红的脸,对她挑衅的话竟一点都不气:“临溪啊临溪,这些年秦国狼子野心,吞并了多少弱小的国家。我们若不与邻国稳固关系,谁又会是秦国下一个目标?你去韩国是带着使命,也是你的责任你的荣耀。”
“我只是个小小的民间女子,你把这么大的责任放在我身上,会让我觉得莫名其妙又好笑。”
“你嫁过去并不因为你这个人,而是你这个身份。”
乔临溪见他把出嫁一事上升至国家层面,不知如何辩驳,她听闻韩国那位梨姬公主美貌非常,必是仪态万千温婉娴淑的大美人,略一想,撸起左臂的袖子伸到国君面前道:“我不配做公主,我不仅手臂有疤,腰侧也有伤疤,韩国百姓若听说嫁来的公主这般粗糙,不笑话我们才怪?”
熊饮浓盯着伤疤皱眉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做过游侠,惩治恶徒时留下的记号。我这样的人绝对不是你心中能为楚国效力的人选,还请兄长再考虑他人吧。”
国君恨恨道:“姚礼可真够放任你的。”
“放任我的可不是舅舅,您别怪他。”
见了国君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乔临溪走出清和宫又去找乔原。
第一次觉得长公主的身份能带来这么大的乐趣,所到之处每个人都敬畏、俯首,连乔原都用着了慌的步伐走来。
乔原道:“册封公主的事情我们心里都有点底,为何偏偏选了你嫁去韩国,我就知道你进宫绝不是好事,真悔恨没能及时帮你躲开这件事。”
临溪悄声问:“现在你有没有办法让我离开这里?”
乔原被她的话吓得一愣,小心翼翼提醒她的一举一动已与姚府上下牵连在一块:“除非是国君自愿放你走,不然你以哪种方法逃离都是对姚府的致命打击,国君问罪下来怎么办?”
这几天被吓懵了,她都没想到自己与姚府的关系,姚府近二十年的养育之恩不能忘,它像块拴住她的巨石,“是啊,我一心想着逃,却没想到你和青青。看来我还要去找国君,实在没有办法我就划破自己的脸,或者绝食死在王宫里。”
“说什么胡话。你心直口快不可在国君面前造次,国君这人最是阴晴不定,他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好说话。”
“有没有韩维的消息?”
“过几日我回家去,帮你打听下吧。”他把几日前在小弥山见韩维一事隐而不言。
她心里有太多失望和怒气,一口拒绝道:“大哥你不用打听,若是还记得我,他自然会主动打听我的情况。”
“不要把心放在那种行踪不定居无定所的人身上,如今你想找他又去哪里找?”
临溪望着高墙外露头的杨树叶,叹气道:“好几个月没回家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大哥来想办法。”一手带大的小妹真的远嫁韩国,他这个做大哥的能有什么办法来阻止它的发生?
离霓裳宫不远处有座偏殿名叫云微阁,国君将云微阁赐予长明公主。
长明公主住进去后,望着阔气的门楣和文雅的“云微阁”三字咂咂嘴:“这名字收起不用,我给它换个名字,就叫‘石头阁’,等我哪天走了,此处再用起云微二字吧。”
两天后,‘石头阁’的匾额便高高竖起在门楣之上,旁人提起石头阁里的公主,都微微皱眉道:“长在宫外的公主毕竟粗鲁,品味都如此差。”
那夜的星空格外晴朗璀璨,侍女都沉沉的睡去,石头阁安静悄然,卧房的角落里点着一盏晃晃悠悠的油灯。乔临溪躺在床上毫无困意,手中握着木蚕。木蚕早已被她摸的滑不溜丢。
“韩维,谭昭,你是忘记了我,还是被什么侯爷派了新任务?你说话不算话,在漓伯湖上你跟我说过,做我最需要的人,这辈子我还会有什么事情比远嫁韩国更需要你?我想生你的气又怕错怪你,所以我到现在都把气憋在心里。我很想见你,想听听你的声音。若不是因为姚府养育我十几年,这宫墙又岂能困住我……”
她在几盏油灯下辗转反侧,从小生活在郢都,长在姚家,即便曾经有诸多不如意,毕竟此处是她长了十九年的地方,寸寸足迹、牵连的人情都在此处。她睡不着,想把近来发生的事情统统当作奇事告诉韩维。
墙角的油灯晃的她几乎要闭眼入睡。
一阵悠扬的笛声从窗外传来,她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委屈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是《琢夜》,生怕听错,光着脚从床上走下,推开窗户,笛声更清晰清脆,带着丝丝忧愁随夜风入户,是他唯一会吹的曲子,他就在外面,在这堵高墙之外。
乔临溪冲出门外扑在墙上,低声诉语:“我听到了,听到了,你就在外面对吧。”原来奋不顾身是这样的令人洒脱又痛快,她试着跃上高墙,又搬来桌椅相助都没能成功,她管不了什么姚府了,只想见见外面吹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