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紧闭,死亡摇滚的海报贴在墙上,墙皮已有部分剥落。
看上去就像是个小作坊。
喻念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凑到夏佐边上,轻轻扯他衣角。
夏佐低头看了眼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纤长指头,顿了顿,弯了下嘴角,这才附耳过去。
喻念说得很小声:“怎么在这样的地方……”
虽然从他身上那张图看来,手艺十分不错,但这环境……
里头有个声音比夏佐回应得还快,扯着嗓门,“说什么呢?!我可听见了!”
嗡嗡的电机声停止,一个染艳紫色头发,打着各种鼻钉耳钉的瘦矮个子男人钻出来,打扮年轻新潮,但脸上的皱纹看上去足足有四五十了。
“普劳顿叔叔,我来补色。”夏佐轻声道。
男人本一脸不认同,听见夏佐说话,转脸过去,又喜笑颜开:“啊!夏夏,你来了!补色?我都忘了日期了——”
喻念一开始以为这位普劳顿叔叔说错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叫的是夏佐的昵称。
与法语中“亲爱的”(Chéri)一词很像,但把前半部分的音节替换成了“夏佐”(Chasel)的前半读音。
听上去像是“夏利”。
夏佐似乎是他的旧相识了,替喻念介绍:“鲁道夫·普劳顿,旅居摩洛哥的美国人,我养父的生前好友。”
普劳顿挥挥手:“死后也是好友。”
喻念微笑。
时隔许久,再次看到那块引人入胜的刺青图案,竟然是在纹身店里。
当然,也是时隔许久再次看到夏佐的裸半身。
这回比起那图案,她更在意夏佐的肌肉线条,本来还想观瞻一下纹身机器是怎么运作的,但不过打量几眼,就被刺伤似的,匆匆别过了眼睛。
未免尴尬,从身后书架上随便拽了个方形本子,打开挡在眼前。
过了会儿,那边传来两人的笑声,竖起耳朵,却发现是在笑自己。
普劳顿忍俊不禁:“喻小姐,您能阅读唱片?”
将面上的东西拿下来,定神一看,这才发现竟然是本黑胶唱片壳。里面装着张贴黑人头像的唱片,纹路清晰可见。
喻念只听见自己脑中“轰”地一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全部涌到脸上。
“读出曲调来了吗?”普劳顿火上浇油。
夏佐轻咳一声,笑着替她解围,“别逗她了,普劳顿叔叔。”
那咳嗽声低低的,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而为之。
心中一颤,像是被一根柔软的东西搔过心头,只是这次不是黑色的羽毛,而像是蓬松的猫尾。
普劳顿不再逗她,专心干活。
他认真起来效率极高,三下两除二,便关停了机器。
但等待中,夏佐却没有叫上她离开。
喻念疑惑抬头。
夏佐却指指机器:“要不要试试?”
这句话立刻勾起了心中的PTSD回忆,她立答:“不要!”
“嗯?”他偏了偏脑袋,自然垂下的红发在眼尾打卷,“你不是想遮盖疤痕吗?”
喻念沉默。
对方的眼神肉眼可见地黯淡下来,有种犬科动物的特质:“……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心中挣扎片刻。
直到普劳顿也看过来,她实在下不来台,便梗着脖子道:“没,也可以。”
坐到台子上,普劳顿问:“小姐,文什么?”
“文什么?”喻念转头望夏佐,眼中倒有些嗔怪
夏佐倚在沙发上,捏起刚才喻念拿的黑胶唱片看了两眼,“问我?你是艺术家。”
“别嘲笑我……那就希神和得伊阿尼拉。”
普劳顿瞪着大眼睛:“什么?”
“一幅刺绣,希腊神话题材,希神和得伊阿尼拉,我找图片给你。”喻念无奈。
“喔,可以,你要彩色、白描,还是黑白写实?”
“白描。”
普劳顿心中计算了下,答道:“那稍等一会儿,备图大约要两个小时……你笑什么,夏夏?”
一旁,夏佐刚刚不带恶意地大笑了几声,看见普劳顿皱起眉头,才解释——
“得伊阿尼拉是海格力斯的第二任妻子,她毒死了海格力斯。”
普劳顿捂嘴。
因为夏佐的纹身正是海格力斯。
他们一起笑了一会儿,普劳顿转头看喻念,“真是一个可爱的恶作剧,你和夏夏的关系一定很好。”
喻念撇嘴,不知从何来的勇气,补充道:“不是,真纹这个。”
普劳顿嘴巴张大,又确认再三,这才定下。
备图的时候,他那边噼里啪啦戳着数控板,嘴也没闲着,同喻念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忽然又回到刚才喻念恶作剧的话题,普劳顿问夏佐:“得伊阿尼拉怎么会毒死自己的丈夫呢,她不爱他吗?”
空气寂静片刻。
过了一会儿,夏佐才淡淡道。
“不,她只是被绑架她的半人马给哄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