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嘈杂声突然变为一片寂静。
耳边陪了不知道多久的心电监护仪,声音从熟悉有节奏的“嘀,嘀,嘀”切换成了非常单调的“嘀——”的长声。
“医生,重监22床病人已经走了。”
随后是那位一直照看着她的护士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此外,没有慌乱,没有哭泣,没有悲伤,这一刻就正如预料之中的一样来临了。
随后,万千星光擦肩而过,仿佛宇宙骤然坍塌,所有的声音和感知都瞬间远去,无比遥远。
周施施艰难地睁开眼睛……不,她并没有睁开眼睛,她只是看到了前面有一束光,像是在黑暗的隧道尽头的一个出口。
“我是死了吗?”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也许是死了吧。”她在心里回答自己。
“那么,那个出口就是亡者的世界吗?”她的心里又冒出一个疑问。
还没等她继续思考,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猛烈的推力就把她狠狠推向了那束光……
——元熙十五年暮春鹿林苑上书房东阁——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庄子·内篇·人间世》
“这便是说,山上的树木,都是因为自己长得高大,而导致自己被砍伐;油脂,都是因为自己可以燃烧,而导致自己被煎熬;桂树皮芬芳可以佐美食,这才导致被砍伐;树上的漆,因为可以派上用场,所以使这棵树遭受刀斧割裂。人人都知道有用的用处,却不知道无用的用处。庄公这个故事是说……”
“做废物才是最好的!”大公主明华突然扑哧一下,笑喊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一屋子的皇子贵女笑成一团,互相拉拉扯扯互称废物。
拿着书本的老学究一时发愣,看着一屋子顽童闹腾毫无办法,又摆摆手,“哎哎哎……”想要维护课堂秩序,可惜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更加滑稽,课堂里的笑声愈发放肆,快要把屋顶掀掉了。
书塾外面守着的一大堆皇子贵女的侍女小厮们,也跟着哈哈笑起来。
明华公主和明雅公主的侍女相互推搡一下,悄悄指指靠着栏杆打瞌睡的宫女打扮的小姑娘:
“哎?要说废物,这个不就是个废物么?傻里傻气一无是处就是她了。”
“说不定傻人有傻福,往后她也能凭着那张脸做宫里的娘娘呢?”
“那个傻子也想做娘娘?哈哈哈哈哈……”
宫女小厮嘻嘻哈哈也打闹成一团。
这个脸上略带婴儿肥,宫女打扮的小姑娘,名唤周施施。
她虽然身着宫女服饰,却并不是宫内在编的正经宫女,而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
十五年前,其母身怀六甲之时来宫中看望刚生产的皇后阿姊,谁知出宫时竟因突然而至的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而受惊,进而在宫墙之内骤然产子,然后竟撒手西去。皇后娘娘当时刚诞下太子,念其亲妹的女儿一出世便无母,且其生在宫墙之内,当与皇宫有缘,便禀明圣上,代其母职,将其抚养在身边,与太子和其他皇子宫女一齐长大,平日便做了大公主的伴读。这一年,她即将年满十五。
周施施幼时学语学步皆迟,故众人都觉得她是个傻子,平日颇为轻贱她,而皇后也从不为其撑腰,是以自此以后,周施施尽得宫内众人轻慢。
周施施本人陪侍公主读书时,并不上心,加上本就愚笨不堪,故此上课之时,她常常便是寻个地方自去玩耍瞌睡罢了。
譬如此刻,即使屋里屋外此起彼伏的笑声快把屋顶掀翻了,她依然睡得又甜又美,仿佛世事跟她毫无关系。
此时此刻,春光甚好,上书房东阁外的春柳繁花掩映着小桥下毫无波澜的流水,一如已经安静流淌过的无数个毫无一丝哀愁的过往。
“咳——”一声略带稚嫩的清亮男声提示了一下。
整个内书塾内外都一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一名玉树临风的少年,缓缓站起,温润的目光浅浅掠过书房中一众贵族少年的头顶,顿一顿,朗声说道:“先生,对庄子的话,不才有一些浅显的见解。”
白胡子老学究凝神一看,这乃是大胤朝的当朝太子明昭,当下亦是将满十五岁,已是风度卓然,端方稳重,颇有君子之风,更兼才华横溢,相貌过人,站在这一群贵族少男少女中,宛如鹤立鸡群,令人眼前一亮。
老学究心下一慰,立刻笑说:“殿下请讲。”
太子明昭低眉向左右淡淡致礼,以示谦卑之意,便抬起头来朗声说道:
“不才以为,天下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也有其存在的价值。天生万物且有时,所以万事万物,不论高贵的或者卑下的,不论有灵的或是自诩无用的,都应该力图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在有限的时间之中,寻找自己的无限可能,这才不负天地生养之德。”
从一国一家的治理来看,每一士兵,每一官吏,每一妇孺老弱,不论是贵族或是寒门,都是我大胤的子民。我大胤,将赐予万民安康繁荣,而每一位子民,亦应当回报大胤以忠诚。打一场仗,织一匹布,种一粒谷,或遵守法纪,或安养长幼,君子忠信孝悌,妇人恭谨柔顺,各自发挥各自的价值,共同创造大胤的繁荣安乐,唯此,才能泽被大胤之福泽。”
他顿一顿,最后结论道:“又怎可轻易评论无用,更教民以无用呢?于治国而言,此种言论乃是大谬!“
老学究开始面带微笑,而逐渐脸色变得严肃而恭顺。
待太子讲完,他立刻拱手言道:“太子殿下此言,颇见人君之德。顿开老朽茅塞,我大胤有此储君,实乃万民之幸!”
众皇亲贵族少年们,也跟着拱手齐声喝道:“我大胤有此储君,实乃万民之幸!”
太子明昭向四方微微颔首:“先生谬赞,各位承让,在下此为一时之言,也请先生和各位同学不吝指教。”
明华公主挤眉弄眼用胳膊肘碰碰旁边那桌的少年:“明伦,你呢?你快说。”
那唤作明伦的少年,乃是当朝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