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施施安安静静地跪在碧坤宫内侧殿的佛堂里。
因无故冲撞太后宫禁,她又被罚跪三日加禁足一个月。
她仰望着烟雾缭绕中高高在上的佛像,,面色一片平静,心里却不停盘算:
近来动辄被禁足,虽然不明所以,但请求皇后娘娘开恩出宫显然不得行;
请求太后奶奶怕也不是好选择,终归出宫的旨意,要皇后恩许;
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爆售卖内造绣品,可以顺利成章的被赶出宫去,不过要被打板子,还要被罚没所有财物,另外,小忠子和其他人都会被连累,也不行。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父亲来请求接她回家,父女天伦孝道,皇后没有理由来阻止,可是怎么能让父亲来请求呢?
太子殿下的话犹然在耳:
“据说姨父至今尚未续弦,只是应是早已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只是应是早已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早已忘了还有你这么一个女儿。”
“早已忘了……”
一滴泪水滚落在地,周施施弯下腰去,用衣袖把它恶狠狠地擦掉了。
周施施啊周施施,周施施在心里默然道,这一世的周施施,心里究竟还是攒了无数的不平,无数的思念,无数的委屈。
她又擦了擦地,直起身来时,才发现身边站了一个人。
抬起头来看时,发现那人正是太子明昭,此刻他正兴味盎然地看着她:“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她赶紧移开目光,倔强地说“没有,没有哭。”
明昭打量她半晌,拉起她的胳膊说:“走,我带你去见两个人。”
“可是……”
“不必可是,我带你走,没人敢拦你。”
周施施就这样一路踉踉跄跄地出了碧坤宫,一路被拖拽到了前殿。
“那一日我知道你想念父兄,可怜见的,所以我要送你一份大礼。”
“什么?”
来不及反应,周施施就被拖到了一间光华气派的屋子里。这里周施施来过,是通元殿,是皇后日常接受外臣亲眷朝拜的宫殿。
明昭太子打起帘子,朝里笑道:“姨父快看,是谁来了?”
周施施就这么惊惶失措地站在了大殿中间。
殿前的座位上,摇曳的珠帘里,端坐的皇后娘娘突然站了起来。
皇后身边的陈嬷嬷也突然站了起来。
被赐座于西首的梨花木椅子上的中年人闻说便慢吞吞起身,中年人身后站着的一位眼睛亮晶晶的少年,也随之看过来。
“这是……?”周施施嗫嚅着说。
“施施妹妹,这是你的父亲,周凡大人;这是你的兄长,周子迁。”
明昭太子风度翩然而至,向双方一一介绍。
“姨父、表兄,这是久未谋面的周施施。”
周凡和周子迁愣了一下,立刻拜见太子,却被明昭两手托住:“不必多礼,都是亲戚,不必拘泥于虚礼。”
随后明昭倒是又拱手致礼:“外甥明昭,见过姨父和表兄。”
周凡和周子迁又急忙回礼。
“我闻施施妹妹和姨父表兄,都彼此思念,苦于没有良机,故此擅自代母后召见姨父表兄,并领来施施妹妹与父兄相见,天理人伦,孝悌亲爱,本是本朝所倡,我理当成全……”
施施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浑然听不见太子在说什么。
这一世的周施施,情感突然如潮水般复苏。
她仿佛跨过了时间的河流,跨过了好多层梦境,终于看见了梦中所思所想。
那是她素未谋面的父亲,那是她素未谋面的兄长!
那是她在梦里无数回想象,无数回梦见的,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
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面前,比梦境更为震撼!
周施施心潮起伏,满手是汗,泪水夺眶而出,她的嘴却怎么也张不开。
“父……父亲……”
她浑身发抖,嗫嚅着,从发颤的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那被唤作父亲的男子,走上前三步,但又不靠近,站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着周施施。
那是一位消瘦而寻常的中年人,按品级穿着参拜觐见用的黑色礼服,那礼服罩在他消瘦的身形上,有些不太合身。
他那双眼睛,是一双古井般的眼睛,仿佛很久很久没有过涟漪了,也仿佛很久很久没有过生气了。此刻他的眼里迸射出了一缕古井里很久未见的微光,投射在周施施的脸上。
但是过了不久,这光芒就逐渐暗淡了,然后消失了。
他渐渐把眼睛下移,微微扯起嘴角,扯出一缕古怪的微笑。
“嗯,好好,好。”
他敷衍的点点头,回到座位上去了。
周施施心中的激动似被投入冰窖中,被强行平复下来。
她有点无措地转头,看向她的兄长,周子迁。
周子迁是一名皮肤黝黑的少年,他穿着干干净净的青布衣衫,整洁得体,一双眸子却精光发亮。
他抬眼看着周施施,友好地笑笑,点点头。
“兄……兄长。”周施施又嗫嚅道。
“嗯,施施妹妹,幸会幸会。”他认认真真行了个礼。
周施施千言万语无法言说,又无法平息心情,只得使劲用手指绞着衣角,不知如何是好。
明昭太子退后几步,随意拣了个座位,便专心致志安安静静地低头喝茶,不说话,也不看现场的任何人,仿佛在场的一切都不再与他有关。
帘子里传出一身咳嗽,帘子后面的皇后娘娘仪态雍容地缓缓坐下来。
陈嬷嬷走出来,唤出几名小太监,托着几盘礼物:“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绸缎十匹,金银各五十两。”
皇后在帘子里说道:“都是自家亲戚,竟然十多年不曾往来,这是我的失礼和疏忽,还望妹婿不要见怪才是。周子迁年少聪明,或者可以先去东宫做个常侍,以后若有更好的前途,本宫再给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