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徽无比怀念自己的时代,警察受过完整的审讯训练,对犯罪分子大多都是降维打击,且不会有一个崇尚□□刑罚的老板,让每一天都成为极致deadline。
汪直看她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复拿起埙道:“这首曲子挺好听的,宫里从未听过。”
朱徽道:“别吹了,我吹了一晚上,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汪直,如果我哼一个调调,你能吹出来吗?”
“试试?”
朱徽哼的是《若梦》的副歌。
往事流转在你眼眸,一边遗忘一边拼凑。
如我虔诚合十双手,惟愿你能得到拯救。
既是唱给他,也是唱给自己。
这人对音律颇为精通,很快便将人声化成了埙音。朱徽听着无比亲切的旋律,舒然闭上了眼睛,唇边微微一抹笑意。
“多谢你。明日又是什么时候啊?”
这话问得太煞风景了些,旋律硬生生被切断。
“申时。”
“噢……”,朱徽叹息道:“要是我没有被困在这四方天地里,说不定陈司乐一案,我自己都能查完了。可惜啊,我若写了,证明我欺君,我若不写,又逃不出去。死局,无解。更惨的是,我,只能熬着。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儿吗?”
“什么?”
“你有蜡烛吗?我想……见见火光……真的好冷……”
汪直将氅衣披在她被子上,拿出一根火折子,点燃了门口地上的一根残蜡,却见两碗粥和咸菜丝毫未动:“郡主吃点东西吧,没必要——”
朱徽摇头道:“我不是置气,就是身上疼得厉害,吃不下。”
汪直将粥端过来,已经冷得凝固成了块,用手也捂不热。
“郡主毕竟是太后的人,恕奴婢不敢对郡主太好。”
“你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不想连累你。”
他用勺子划出一小块粥,递到她唇边。
“唉……我真的吃不下。”
汪直玩笑道:“差点忘了,郡主的饮食是要试毒的。”他掏出腰间的一管银针,随手拿出一根往粥里一戳,却见银针慢慢变黑,他倒吸一口凉气,差点将勺子砸了。
“还好……还好郡主没吃……”
朱徽见此场面,不知是哭还是笑:“我都这样了!妈的,还有人想要我的命吗?!”
“没听说今日厂狱里有谁毙命,恐怕这毒是专门给郡主准备的。”汪直将蜡烛一熄:“奴婢去查查,郡主早些安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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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未时,西厂马车疾速驶往安喜宫。
“奴婢给陛下、娘娘请安。”
万贵妃捧着绣绷子,成化帝给她拈着针线。
“若是来给顺义求情的,便赏二十板子。”
汪直依然跪地道:“娘娘误会了,奴婢有事禀报。”他将几份供词奉与帝妃,陈述道:“西厂奉命关押郡主,却在郡主饭菜中验出了鸩毒,有太医院供词为证。奴婢不敢怠慢,迅速查验鸩毒来源。昨日送饭的狱卒招供,他曾被下了点蒙汗药,神思倦怠,送饭的差事便由一位朋友顶替。西厂迅速捉拿此人,他却已服鸩毒而亡,死在了卧房里。这位中官曾在清宁宫当过差,其余的,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成化帝翻阅着几份供词,看完后递给万贵妃。“太后想杀了顺义?”
“奴婢不知。”
万贵妃突然道:“顺义死了吗?”
汪直:“没有。”
万贵妃:“那鸩毒,你是怎么验出来的?”
汪直:“郡主饮食都要验毒,郡主虽是待罪之身,奴婢也不敢误了规矩。”
万贵妃饶过了他:“但太后没有理由对顺义下手。陈司乐之死虽不堪入目,但也不过是后宫小事而已,掀不起大风浪来。本宫只是想找个由头出一口气,太后着实不必杀人灭口。”
成化帝眯眼笑道:“汪直,你是不是喜欢顺义啊?”
汪直汗毛倒竖:“奴婢不敢。”
成化帝笑道:“朕倒是觉得,要是顺义死在了西厂,你会怨上贞儿。太后说不定打的是这个主意。”
汪直连连叩头:“陛下说笑了,奴婢既不敢觊觎郡主,更不敢对娘娘稍有怨怼,奴婢惶恐。”
看他浑身都在颤抖,说话都不利索了,成化帝乐了:“朕只是提供一种可能性,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汪直微微一抬头,对上万贵妃铁青的脸,忙重重叩头,几乎要哭出声来:“娘娘……”
万贵妃道:“若有此念,乱棍打死。”
成化帝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吓成这样过,你且说说,顺义郡主的事,该如何处置?”
汪直稳住心神,再递上一份供词。
是昨日朱徽对韦瑛说的那三段话,被宗秀这个记录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部写了下来。且宗秀非常懂事地只写了那三段威逼韦瑛的话,后面朱徽拿汪直的感情利诱的那句,他一字未录。
成化帝来了兴致:“顺义一个小姑娘,局势倒看得明朗,太后教导有方啊。可惜夹了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她不会被西厂折磨疯了吧?”
汪直呈上最后一份供词。
是朱徽那张纸,上面只憋出了“陈司乐,顺义郡主生母”这几个字。
“西厂两日重刑,郡主只字未写。奴婢觉得,郡主有几分本事,又因摔落宫墙,对过往已然全部遗忘。不如将鸩毒之事告知郡主,使一招反间计,让郡主成为西厂在清宁宫的内应。”
成化帝眼睛一亮:“有意思,朕准了。”
万贵妃哼了一声:“说到底,你还是想救她出去。”
汪直央求道:“娘娘,郡主要是在西厂有个三长两短,太后岂非又拿捏了奴婢的错处?求娘娘怜惜奴婢,将这尊大佛送走吧……”
万贵妃道:“罢了罢了,随你去。”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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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已到。
两日滴水未进,再添刑伤折磨,朱徽已然精疲力尽,一副半死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