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白听容正在诏狱轮值,傍晚才会回到状元府中。
于是芝兰趁着伙房还没开火,放下手中的活儿,赶忙跑去找了雾行。雾行这边刚从翰林院回来,因朝堂杂事正燥热着。
“反正你经常要去向主子汇报,就帮我这一回呗……”芝兰恳求道。
雾行摇摇头答:“自己去说,主子又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责罚你。”
自从上次答应了做早膳的事,芝兰找各种借口拖延了好多天,幸好白听容不是个计较的人,听她事忙也不强求。
但芝兰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要把此事尽早解决了好。
雾行:“一碗面而已,要不让府里的厨子做算了。”
芝兰:“不行,万一味道不一样……”
“半天没看见人,窃窃私语什么呢?”
赵修礼脚步轻悄,突然出现在二人背后,着实给她们吓了一条。他走这一趟,算是体会到了手下平日里来回办事的不易。
雾行见礼之后,直接道:“芝兰有事要跟您说。”
赵修礼拍掉袖口蹭到的灰土,问道:“什么事?”
“就是……”
芝兰挠挠头,想了半天如何措词,最后仍旧直言道,“夫人说早上想吃客栈里那种清汤面。但您之前嘱咐过,不要让夫人知道这面是您做的,所以当时只好谎称是奴婢做的……可奴婢真的不会下厨。”
刚说完,芝兰就觉得自己嘴笨,绕了这么多也没个重点。
赵修礼耳朵尖,即刻捕捉到了他最想听见的那句话:“她说还想吃?”
“是,日日都想。”
赵修礼一改被催婚的愁容,语气中暗藏轻巧的欢愉,表面上却仍旧一本正经道:“此事好办,今后我会提前把早膳备好,放在固定的地点,你们来取便是。”
于他而言,不过是再早起一些,多做一件事而已。
现在的他无法光明正大地站在白听容身侧,能在暗处照拂一二,也是好的。
芝兰如释重负,连连称道:“还是主子英明。”
赵修礼既然找了借口溜出来,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在外面待满一天一夜,好让祖母明白他有多忙碌。
“差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他吩咐道。
雾行问:“主子是想……?”
赵修礼答:“暂住一晚。”
日影推移,饱腹后的三人在状元府中四处挑选,最终还是选定了一处离白听容卧房稍近的屋子。两间房的窗户斜角相对,中间只隔了回字型的院落。
赵修礼看着下人们打点好一切,不忘补充道:“虽然我明日就回去了,但这间屋子要一直留着。”
真要说起来,这里也算是他的地盘,给自己留个落脚的地方总不过分吧?
雾行提醒道:“……主子要不要考虑换那一间住?”她伸手指向白听容卧房隔壁,那边也是能住人的,而且距离更近。
赵修礼摇摇头,直接了当地拒绝:“不必。”
他不会因为一己私欲而失了分寸,先有敬重,尔后才有相亲。
世人总擅长将两者调换顺序,以至于夫妻一场到最后,落得一地鸡毛的境地。此种情状世间不知凡几,可惜千百年来,开悟者甚少。
他不愿做那蠢人,平白消磨了窃来的一生。
芝兰找来了可供换洗的衣物,送入了打扫好的厢房之中,出来的时候她见赵修礼面有疲态,于是问道:“主子可要先进屋休整片刻?”
赵修礼往身后打量,看中了一处枝繁叶茂的树荫。
他问:“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怕是要到晚膳时分,诏狱地方偏,回来路上得费点功夫。”芝兰如实以告。
赵修礼想了想,说:“在那边的树下放一张躺椅,我等她回家。”
院落中树影婆娑,光斑散落在月白长袍之上,像极了流淌着金光的丝线绣纹。
赵修礼懒散地躺着,他抬手遮挡在眼前交错的光影,恍惚之间竟觉得自己回到了过去。曾经他就是这样,在府中等着白听容下值,不为别的,只因他思虑更重。
前世遭难之前,朝野之中风声鹤唳。崇帝消除了远方的威胁,逐渐开始猜忌近臣。
那段时间,他只要见着白听容安全回家了,便知道两人又多赚了一日。
过往的一幕幕在赵修礼脑海中轮转,搅得他昏昏欲睡,最终还是佐着清风朗日,小睡了过去。
……
白听容刚迈进院中,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如画中人入世的景象。
长椅上的男人以臂覆面,宽松衣摆坠在椅侧随风微扬。他呼吸沉稳,身边的藤几上放了一壶陈酿,世间的纷扰似是与他无关。
光是从一旁看见此状,都能感觉到夏日的荫凉,霎时叫人身心舒畅。
白听容不由得屏住呼吸,缓缓朝树下走去。
“回来了。”
赵修礼冷不丁出声,却连眼都没睁。
白听容施施然上前去,低头看了他半晌,好奇道:“看都没看,如何知道是我?”
赵修礼察觉到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他笑着睁开双眼,意料之中地看见了一张的英秀的脸,他道:“若是换了其他人,可不敢这样贸然靠近。”
他展现给白听容的样子,可不会让手下人都看见。
“你怎么在这儿?”白听容直起身,走到了一边。
赵修礼道:“得怪你。”
白听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反复多问了一句:“什么?”
“上回你跑到我府里来,不是被袁嬷嬷给瞧见了么……”
赵修礼坐了起来,佯装苦恼地叹息,“现如今我祖母为了此事,一直在催我相看适龄女子,弄得我是有家难回,只能寄人篱下。”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侧,小心问道:“若我偶尔来借宿一晚,不打扰吧?”
白听容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倒真的生出了几分歉疚。
原本状元府也不是她做主,赵修礼其实不必问她。而且这么大的地方,再多住十个人都有空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