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年末,库洛洛独自一人回到了流星街。
他走过小时候曾经居住的街道。缠绕着爬山虎的砖房与吱嘎作响的铁皮屋拥挤着,热闹的人群中,传来嘟嘟的鸣笛,鲜艳的皮卡车从起伏不平的泥土路面上缓慢驶过。
这里几天前才下过一场雪,路面湿漉漉的,未消融的雪堆在墙边,反射着午后的暖阳。这让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元旦的下午。它与今日无比相似:积雪在墙角初融,街上为了庆祝元旦而热闹非凡。
库洛洛回忆着,那个下午过后许多年,他才意识它是那样危险却隐秘,如同一条通往地心的无法回头的深渊,表面上却只是被结着酸甜果实的藤蔓覆盖的小洞,让所有人无知觉地踏了进去,从此改变了一生。
眼前街道的景色不断让他回忆起往事,这里如此熟悉,却已经没有多少熟悉的人了。
于是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朝街尽头的会议厅走去,或许那里还有一些与他相识的人。
1985年12月上旬。
库洛洛与其他六个同龄的人在流星街的红石榴区安营扎寨了。他们都有着对外界的强烈好奇,在得知库洛洛读过许多关于探险的书籍和报纸后,便邀请他讲述一些里面有趣的故事。
第一个涌入库洛洛脑海中的秘境,是他一直向往的冒险天堂,光是从报纸上读到只言片语的描述,便足以勾起天马行空的幻想。于是库洛洛故作出神秘的语气说道:
在地图描绘的世界之外,是无尽的海洋与广袤的大陆,占据着大半个星球。其中无数的财宝与秘境,几百年来不断吸引着人们,然而萦绕在四周的危险与诅咒,却让冒险者们在品尝“未知”这甜蜜而剧毒的禁果之前,便死于非命。那里就像幽暗无声的深渊一样,不断吸引着、吞噬着前赴后继的冒险者。因此,人们将这片大陆称为:
暗黑大陆。
莫比乌斯湖内的国家结成了V5联盟,明令禁止了对暗黑大陆的探索。接下来的故事,是在禁止令颁布后发生的,不为人知的英雄们的悲剧——
库洛洛的话如同一只爬向禁果的毒蛇,引诱着周围的听众入神地听下去。
然而下一刻,他呼地一声吹灭了蜡烛。“今天太晚了,我们睡觉吧。”库洛洛说。寒风在外面呼啸着,他裹紧了身上的毯子,躺到一块破旧的床垫上。
“别吊人胃口啊!”信长催促道。
“库洛洛,快讲下去!”玛奇也耐不住说道。
“都是道听途说的,我猜是那些记者杜撰的。比如有能够击穿大地、几百米高的沙漠蠕虫;长着獠牙、身高两米,就住在极北之地的游牧民族;还有永远杀不死的银色怪物。”
库洛洛自己却开始讲得起劲,“他们还说那片大地上有神秘的原住民。一支军队在采集电石返回的路上遇到了暴雪,狂风卷集乌云,原本温暖的森林瞬间变成了冰雪的坟墓。百人的队伍在短短几天内缩减到几人,在森林中迷失了方向。就在整支队伍即将失去希望的时候,森林里忽然闪现了几个影子,然后天空放晴,停放舰船的海滩出现在了不远处,人们连忙跑上船,离开了暗黑大陆。”
他笑了一下,“最让人不敢相信的一条传闻是,1972年流星街派出过一艘去暗黑大陆的船。”
“1972年?那才13年以前,不是已经禁止去暗黑大陆了吗?”
“所以说,是不为人知的故事呀。”
库洛洛他们在基地聊着奇闻逸事的同时,在流星街北方海域上,阴天薄云遮蔽了星空,整个世界如同被包进一片黑布中。几片零星的雪花飘散下来,融在海风中愈发湿冷。
一艘小型民用船航行在距离海岸不远的位置,两名士兵模样的人站在东侧甲板上,四周一片漆黑,只能听到脚下传来的阵阵海浪声。其中一个人稍微年长些,三十多岁的模样,有些懒散地斜倚在栏边,低头借着灯光擦拭手中的吊坠。另外一个人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将制服穿得整整齐齐,望着远方的海面。
年长的士兵打开他的吊坠,里面放着一张家庭照片,周围的金属被他摩挲得锃亮。“你听说了吗?红莲狮子打算进一步扩招了,不仅是我们二部,实战部门、社会部门都要从各区筛选新人。”
“真的假的?我不明白,仅仅管理十区还有北部的海域,需要这么多人吗?”
“傻瓜,红莲狮子已经不再满足于十区了,它想做整个流星街的警察吧?”他别过头,压低声音说道。
旁边的年轻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不过我觉得挺好的,红莲狮子发展这十年,我们的生活有了多大的改变啊。现在我们靠它吃饭,它进一步壮大,我们也就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了。”
他看着海面,回忆道:“我小时候生活在贫民窟,那时候拐卖儿童的现象很严重,天一黑下来大人们都不让我们离开屋子,生怕被坏人抓走。这十几年不一样了,红莲狮子发展起来以后,十区也有自己的保护伞,逐渐挣脱了那些人的魔爪。”
“是啊,流星街要进入新时代了。我小时候,怎么敢想象自己能成家立业,过上安稳的生活啊。但是新时代总有新时代的烦恼。”
“话说回来,这次招募新人还是通过训练基地吗?”
“是吧,那样最划算了。”
年轻人笑了笑,“我还挺好奇会有什么样的训练任务呢。”
“你们这个年纪真是精力旺盛,对什么都感兴趣,到了我这个阶段就只想快点完成工作回去睡觉。”他张了个哈气,“所幸还有五分钟就换岗了。”
“副队,你看。”年轻人忽然指了指东面靠近海面的地方。
透过薄云,朦胧的月亮刚从海面升起。过了满月,月亮逐渐消瘦下去,如今只剩下一个弯弯的牙从东北方的海面上爬升。
“你给我看月亮干嘛?”那人眯起眼睛,立刻明白了年轻人的用意。升起的月牙被遮住了一半,上下两个尖角像是被天狗咬去了一样。
“海面上有东西。”他说道,掏出望远镜朝月亮看去,顺着月牙残缺的轮廓,隐约看到一个黑色玻璃般的弧线与它的轮廓重合,它几乎融入了四周的波涛与黑夜,却又比它们黑得更加纯净光滑,像是被扔进夜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