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音沉默不语。 凌寒看着她的眸光平静中透出执迷不悔的坚决。他又笑了,薄唇勾出锋利弧度,可细看起来,却又透出温柔的宠溺,“凌寒是您的奴才,自会永远以您为先,不会让公主有后顾之忧。您去吧。” 魏思音的眼睛酸涩起来。 在对付顾氏的事情上,凌寒也付出了很多,她确实不该让他失望。 而顾沅最后的那一点阴谋和妄念,本来也该被彻底粉碎。 “我去去就回。” 她转身离去,凌寒在床上歪着头看她纤柔娇丽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他其实没有误会她的用意。 就算她只是想利用顾澜挑起顾氏内讧,就算她真的对他动了几分情意,又如何? 她是尊贵无双的嫡长公主,而他,只是生长在黑暗中,永远洗不清身上血腥味的丑陋怪物。 他卑贱入泥,总有一天要坠入深渊。 所以怎能把她拉下神坛,让她陪他万劫不复? 正是因为爱得深,才要隐忍克制。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耐性。 她对他没有任何回应,只用寻常态度对他时,他尚且能克制得住。 可从她闯进内侍省,含着眼泪问他疼不疼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如被火烧彻夜不眠;她一句随口的言语,他便痴狂疯癫,在心中把每一个字拆开了揉碎了品味千百回。 当她靠近时,他迫切地想要将她占有。 当她远离时,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叫嚣着要把她拉进怀里。 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嫉妒得抓心挠肝,恨不得将所有胆敢肖想她的男人剁碎了喂狗。 他的公主,高贵如天上的月。 而他一个在泥泞里挣扎的凡人,却妄图将她独占,让她只为他一人发光,当真是痴心妄想。 但若是能放得下,便不叫痴心;若能不去想,亦不叫妄想了。 他的十指死死地抠进床铺,坚硬的床板在他指下化为灰烬。 最后所有狂妄挣扎都化作一声低语: “公主,我的阿音……” 窗外传来黄鹂清脆的叫声。 凌寒皱着眉,咬破舌头借着那一点痛,压下体内经脉中暴走的真气,翻身下床支开轩窗。 黄鹂飞到他肩头,安静地立着。 他伸出手,黄鹂便乖巧地吐出信纸。 摊开了看过后,他眸光一暗。 这封信是义父亲笔,所说之事有两件。 第一件是顾氏内讧已起,让他见机行事,最好能彻底离间顾氏长房和二房,动摇顾氏根基。 第二件和魏思音有关。 “长公主姿容明艳,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对她日久生情也是人之常情。但成大事者,不该被儿女私情所困。再者,长公主是皇上的掌上明珠,你若和她有了逾矩之举只会坏事,更容易暴露了你并未净身的秘密。 况且如今时机已到,外头有更广阔的天地需要你去为义父站稳跟脚,你是时候离开她身边,出宫另立门户了。 如今贤妃已倒,她和明镜司督主汪疾之间那点暗通款曲的秘密,太后对此已有所察觉。 义父有意借此机会除掉汪疾,让你坐上明镜司督主之位。待到那时你进出宫中来去自由,大可在帝都置办宅子,收几房家世清白的女子与你常伴,还能暗中为你开枝散叶岂不美哉? 说到女子,义父已为你选了一位合适的姑娘为你掌管内宅。你也认识她的,就是你小时便见过许多面的绾柔姑娘。她一介柔弱孤女在世间无依无靠,实在清苦寂寞,又因她早就心系于你,这么多年都未嫁人,自愿不要名分一辈子跟随你,所以义父便做主撮合你们。 待你顺利坐上督主之位后,义父便将她赐给你,届时你便知何为男欢女爱的滋味。” 凌寒面无表情读完了信,拿来火折子将信烧了。 这舒云宫里除他之外,还有他义父的人。 是这个人看破了魏思音和他之间的不寻常暗中禀报义父,这才有了这封信。 义父认为他继续留在魏思音身边会坏了大局,于是加快计划,提前让他从暗中走上明面为其掌权揽事。 明镜司督主之位—— 这是宫里所有太监都觊觎的宝座。 义父这么大方地给了他,他本该欣喜若狂。 可一想到代价是要他远离魏思音,以后与她形同陌路,他心里哪有半分喜悦? 至于信里提到的绾柔姑娘…… 他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娇小灵秀的身影。 他只记得那是个安静温雅的女孩儿,曾是书香世家的小姐,家里遭了难后受他义父庇护,在他五六岁时常与他在一块。他入宫前,她为他编了个小小的花环戴在他头上,柔声说这是用的芍药花瓣,而芍药还有一个名字,叫将离。 将离将离,既然是送别时寄托了思念的花。 他依稀记得,绾柔当时还对他说: “情有所种,依依惜别。寒哥哥,你要保重,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 除此之外,他连绾柔当年的相貌都记不得了。 他从小到大从未忤逆过义父,但这个姑娘,他不会要。 只是听义父的意思,他若不收下,那就表明他放不下魏思音,是被儿女私情所困枉顾大局—— 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