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涂千里的怨就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心口,任谁也拔不出来;她不能阻止涂月溪找他,她希望他死了才好;她又希望她能找到他,这样才能早早地断了对她父亲的念想——他只会给人失望,而非希望;如果他真的改头换面了,也算给自己闺女积点儿德,但这个于他们三人最理想的收场在赵文兰看来却只能是痴心妄想。
为了让涂月溪安心回家,她索性在整个白子南打听了下涂千里的行踪。大大小小的客栈她都跑去问,要不说那时候没这么个人来住过,要不说时间太长想不起来也查不到了;年久的酒肆饭馆对涂千里有点儿印象的她也去问过,都说没见着,销声匿迹很久了;她还去了两个驿站问过,当值的都说每天南来北往的人那么多根本没印象,而且千暮城驿站中有个年龄大点儿的还认识涂千里,知道他本来的面貌,他也说没印象,这才让赵文兰偃旗息鼓。可是她想来想去又纳闷起来,既然一点儿他来过白子南的蛛丝马迹都没有,那她外孙女怎么就那么肯定说有人在这里见过他?
后来,她打算再问问其他人,她琢磨着也许扫雪的人见过,也许可以问问白子南那几个掰着指头也数得过来的有些能耐的玄术师,要不干脆就去白子南的卫廷署问问,指不定有人去那里揭发过他。可是这些到最后她都没去问,不是不想,而是人们知道了她这么认真地在找涂千里,开始纷纷议论起来。认识她的人都知道赵文兰早就跟她这个女婿划清了界限,这么些年过去了,忽然在乎起他的行踪,还偏偏是在她外孙女出远门之后,别人的猜测传到赵文兰耳中,让她不胜其烦,她放弃了。
这件事之后,她真的觉得自己老了,做什么都力不从心。她本来对人就缺乏信任感,现在更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可信。别人的嘘寒问暖她看着像虚情假意,别人对她笑脸相迎,她会猜他两面三刀。以前他们哪里敢,她靠着真语术的本事,谁能在她面前撒得了谎?她发誓不再施用真语术时,人们起初都不信,渐渐地,五年过去了,九年,十年,到如今十六个年头,人们也就不那么敬她怕她了,甚至猜疑认为不是她不想用,而是她用真语术做了什么坏事被空灵府发现,才被他们废了灵力玄术的原因。
赵文兰以前从不理睬这些流言蜚语,只要她的小月溪可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她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做。但没有打探到涂千里的踪迹多少让她在要不要用真语术上有些动摇。那些人给她的回答就一定是真话吗?要是她用了真语术,也许早就有了答案,事情就不会拖拖拉拉到现在,她和她外孙女一定也会见上面。真话让人看到真相,而真相总会闪着刺眼的光,赵文兰一直像一张黑幕般把真相挡在涂月溪的视线之外,可是如果因此而让她失去她,她不能铤而走险,她决定破了自己的誓言,在自己这张积满灰尘的黑幕上划下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