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的话。
他的轻浮和不敬最终惹怒了祂,雪山神女的身躯变得灼烫无比,祂从大地的心脏中召来滚沸的毒血,让它们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烧伤与毁灭的恐惧迫使天狼大神不得不离开这座雪山,祂顺着至北的山麓原路返回,漫长的旅途中,祂的血每隔一步便滴落,在乱石滩生出一朵赤红的花。
天狼大神回到草原时几乎流尽了血。祂不再去打扰禁地的安宁,只是常常于北方的天空中遥望。人们都说,乌伦草原的狼主仍然深爱着雪山上的神女,但多的是敬畏祂,就像乌伦布敬畏大雪山一样。
离开乌伦草原的第二年,阿古泰形同幽魂,终日游荡在塔兰海北方的戈壁上。
都说草原的孩子最重视“归去”,他却已然无处可归,草原抛弃了他,天狼大神也抛弃了他,苍茫天地间他的生或死都不再有意义。
那年夏天,阿古泰漫无目的地一路东行,青天如镜,刻印着他被黄沙抹去的足迹。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白天,最终他来到那座赫赫有名的大雪山脚下,高洁禁地沉默伫立,冷酷而慈悲地对流浪者张开了双臂。阿古泰仰头望向遥远处雪白的山尖,当一片冰花落入手心,一个生命即将交付的强烈预感突然席卷而来,使他那麻木的心脏猛地震颤了。
上山吧。
向雪山献出你的一切吧。
时至今日,阿古泰始终坚信,这是他万劫不复的一生中所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咳…!你们那天杀的唐帝国早就抛弃了姬酒不是么,”草原男人胸口中了一掌,嘴里咳出血沫,眼中却露出很自豪的神色来,“我碰不碰她,又与你何干?”
细雪纷纷落在他肩头,如同故乡上好的羊羔毛,洁白柔软,丝丝缕缕。阿古泰踩在结霜的地上,感到这世界轻得飘然,偏又沉沉将他坠在大地上。寒冷的空气渗入体内,他看见一阵风从漆黑的枯枝间吹过,像掀开了一幅帷幕。
雪花飞起了,一个女子站在风吹过的地方。
风将瞬息唱成永恒。他看见漫天冰雪抚摸她的墨色长发,亲吻那不同于乌伦布的白皙面庞,匍匐在她艳烈的红衣下。草原的孩子睁大双眼,恐惧与神圣的光芒同时在瞳孔中点亮,他告诉自己你看的不是她,是那些号角般的风和铃铛似的雪,可是她向他走来时,风和雪都沉默了,是她从肩头放飞的千万只白鹰回到了山中去。
阿古泰看着她一步步来到面前,容貌像雪后的山脉变得清晰可见——她的美丽是锋利的,没有娇嫩的肌肤和柔媚的眉眼,两道交叉的细小疤痕挂在脸庞,交叠着岁岁轮转的狼牙月。她是一个汉人,可雕琢了她的是荒野与苍天,在她眼里闪耀的是猎鹰与狼的灵魂。这世上只有一个词语能够形容她。
“雪山神女……”
渴慕而畏惧,他并不奢求她的应答。
一介流浪者罢了。她声如一阵霜风。你为何来这雪山上?
阿古泰想起最初驱使他的预感:“…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吧。”
我可以给你一个理由。
“神女”如是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过往皆无所住,唯当世远旅,不可不行。你若信我,我便予你一个归处。
阿古泰凝视着她,仿佛是在很远的地方遥望。她在雪山之巅向他伸出手。
如何?要随我下山吗?
电光火石间,冯允冰一剑劈下,鲜血喷涌而出,竟是阿古泰的左臂齐根飞了出去。疼痛排山倒海而来,阿古泰大吼着向前冲去,一式手刀砍在对方右肩上,眼见着照影剑脱手,飞光剑未及出鞘,他笑得疯魔一般癫狂,竭尽全力挥出带风的一掌——
杀了冯允冰,她会恨我,但她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我。我会在她的记忆中归去。
他是真的老了,而他的对手那么的年轻美丽,坚定而强大,这是他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冯允冰闪身惊险避过,提腿一记狠厉的侧踢正中他太阳穴,男人小山似的身躯轰然倒地,扬起一阵沙尘,一切仿佛只在瞬息之间。
右手不自然地垂着,冯允冰用左手捡起沙上的照影剑,一步步向阿古泰走近。断臂的草原男人摇摇晃晃地坐起来,身下的沙地一片血泊,视野逐渐堕入黑暗,他仍旧恨恨地盯着自己的对手,又一次的赢家。
“冯允冰…你不得好死…!”
冯允冰听了那人的咒骂,只是看着他,挽了个剑花。
他看见丁灿的尸身,看见除夕夜被挂在旗杆上父帅的头,看见母亲灵位前摆着北方没有的瓜果。他该控诉,怒吼或哭号,但他终于无话可说。
他举起照影剑,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一剑封喉。
太阳从沙丘上升了起来,长空染上浓艳的赤金。她扑灭了岩窟里的火把。
走吧阿古泰,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轻描淡写,可他不甘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假使你是草原上的女人,我阿古泰无论如何也要娶你。”
是吗?她不着痕迹地抽出手,那我可是一定会逃掉的。
她笑得狡黠,他也不由得勾起嘴角:“也对,肯认命就不是你了。”
这不是很了解我吗?
“不,不是的,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他望着她绯红舞衣的倩影,明明近在眼前,却胜似远在天边。他知道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说不定一直以来都仅仅是在利用他,但他不介意——神女是用来仰望和敬献的,雪山会杀死每个胆敢攀登她的愚人。
“姬酒,我美丽的卡塔丽霞。我得不到你的心,但你能否告许我,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让你欢喜?”
阳光从她发间穿过,她说告诉他也不是不行。
「我不求荣华富贵,也无需盖世英雄,只愿得一清流水似的人儿,心思剔透澄明,与我志同道合,闲来可为我拂琴一曲便好。」
“就这样?”
就这样。
哦对了,她故作严肃地补充,脸要给我长得漂亮些啊!
他陪着她笑了出来,知道这或许是她三年来说的唯一一句真话。
西怜在洞外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