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哥,我嫂子,还有……”叶一雯拉过头发刚过肩膀的年轻女孩,亲切地说,“我侄女。”
蒋今池的舅舅理着小平头,皮带勒住圆肚,人长得胖胖的,笑起来很可亲。
他迈着大步穿过圆桌,和费言回、陈彦握手,满嘴“迟到了,不好意思”“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
谢少茹满脸冷嘲,眼光真准。
再说,谁等他?
席过一半,菜都凉了。
桌上人敏察谢、叶两家微妙的关系。
叶一雯脸上的笑不敢降下来,眼睛不停地瞟谢少茹,她不敢直视谢少茹,谢少茹的脸色,从见到叶家哥嫂的第一眼,堕入万里雪地,冷得冻死人。
蒋今池同样惊讶舅舅一家的天降神兵,更让她没想到是表姐叶雪岭也来了,才四月份,应该在大学读书的表姐什么时候回的岩城?蒋今池完全不知。
她感知大人之间悄无声息的气氛变化,不敢做大动作,手藏在圆桌后头,向对面刚坐下的表姐叶雪岭摇手打招呼,叶雪岭破开沉寂的表情,回以微笑。
两人间你来我往的小动作,费韫尽收眼底。
他用公筷夹起一枚翡翠虾饺,放在蒋今池的菜盘里,蒋今池为这毫无预兆出现在自己盘里的翠绿色虾饺,向费韫看去。
他像给自己的盘里夹菜一样,自然而然地放下公筷,拿起勺子喝每人一盅的竹荪乌鸡汤。
翡翠虾饺的长条瓷盘放在转盘靠近桌心的内圈,蒋今池手臂伸直只夹外圈的菜,她不挑食,什么都吃,可费韫还是发觉她尝试未果后,妥协地夹了一筷子摆在翡翠虾饺前面的清蒸多宝鱼。
“说到北城,我们这里还有个人刚从北城回来。”
叶一雯挑起话头,吸引大家的目光,继续说:“我侄女雪岭,在北城读大学。”
“哦?北城哪个大学?”费言回问。
“北城大,当年全省理科第三,裸分691分统招进去的。”
抢答的,是蒋今池的舅妈崔丽,类似问题崔丽像是已经回答过一千遍,不厌其烦,而这是第一千零一百遍。
舅妈越是对答如流,表姐叶雪岭的羞耻感越是倍增,她离高考已经很远了,她的父母却还躺在女儿的辉煌里不肯离去。
“北城大,哪个学院?”谢琅问。
叶雪岭说:“经济学院。”
谢琅侧头对费言回说:“还是你的直系校友。”
舅妈崔丽惊喜地提起眉毛:“费老板也是北城大的?”
费言回笑着点头,说没想到在千里之外还能遇到小校友,不止是他,谢琅也是北城大,两人是大学同学。
舅妈崔丽直呼太巧了。
有这个意料之外的巧合铺垫,叶一雯下面的话也不会显得突兀奇怪。
“费韫呢?哪个大学毕业的?也是北城大?”
费韫轻笑,“我哪儿考得上那么好的学校。”
叶一雯当他谦虚自嘲,只说他不是北城大,也是旗鼓相当的名校,叶一雯非要知道,费韫也不吝啬说。
“McGill。”
“麦……”外国名?叶一雯说,“外国的大学?”
费韫点头,说:“在加拿大。”
他讲英文的嗓音沉像落基山脉下,露易丝湖的湖水,蒋今池脑海中飘起了枫叶。
“雪岭。”叶一雯叫。
叶雪岭应声抬头。
“我记得你说想出国读研来着。”
她转头对费言回谢琅说:“我侄女今年毕业,不想在国内继续读研,现在正纠结是工作呢,还是到国外念书,家里属她学历最高,我们其他人没经历过,没办法给她提意见。”
视线调转,对着费韫,叶一雯继续道:“正好费韫你在国外待过,比较了解外国学校的情况,你看能不能请你给雪岭讲讲,帮她理清思路?”
费韫漫不经心地说:“得看她个人选择。”
“肯定最后还是她自己选,我们不能替她做主,你给她提提意见,解答疑问,让她心里有数,做个参考。”
谢琅笑着接话:“他自己大学都是混过来的,勉强合格毕业的半吊子水平,关系到小叶之后人生道路怎么走,还是不要让他坑了小叶才好。”
叶一雯缩回脖子,僵笑说是。
短暂相处后,叶一雯算是看出来了,表面上,费言回威严难以亲近,其实他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轻易不会驳人面子,反而是他的一双妻子儿子才是真难相处。
尤其是谢琅。
虽然也有说有笑,可那笑意是不达眼底的,一举一动,总有些不屑为伍的意思。
叶一雯听谢少东说,谢琅父亲的生意比费言回做得还大,费言回能有今天,多少离开不谢琅家里的扶持。
叶一雯借机拉近费韫和叶雪岭的意图受挫,转眼看见蒋今池。她吃饱后依旧乖驯地坐在桌前,大人的话题和她无干,找到不事做,拿出没有拼完的木片立体拼图打发时间。
看到蒋今池手里的砂纸,叶一雯隔着小半张圆桌出声提醒:“今池,不要玩了,收起来。”
她一叫,整张圆桌的目光都向蒋今池投来。
叶一雯向不清楚原因的几位解释,蒋今池练琴需要保护手指。
她不高兴地蹙起眉毛,对蒋今池说:“弄伤了手指耽误练琴,平常自己要注意保护,老师上周才和你说的话,你又忘了?”
叶一雯说的老师不是学校里讲台上教语数英、物化生的老师,而是孟老师,教乐器的老师。
费韫正大光明地打量蒋今池弹琴的手,“学什么琴?”
砂纸攥在手心里,蒋今池说:“琵琶。”
严格来说,琵琶不是琴。
费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费言回说:“现在肯学民族乐器的孩子不多了。”
谢少茹心情缓和,此时也能插上话,“我大儿子和今池一样大,学的二胡,两个孩子在一个学校,都参加了学校的民乐团。”
“小姑娘平常喜欢动手做点手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