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降下，男人隐身晦暗。
蒋今池和陈谨曦在酒店前闲聊，无意间，看见路边停着的一辆轿车，隐约有预感，觉得可能是他，等陈谨曦离开，她径直走来敲窗。
果然是。
十七、八岁，蒋今池曾把这张脸，这个人，视作无尘山间的月，濯缨沧浪，相隔近四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以为那浓烈的情感是随日月递减，此时，二十二岁的蒋今池幡然醒悟，她竟迷恋至今。
拉几下，车门拉不动，蒋今池拍窗框，命令般的口吻：“打开。”
费韫倒也真听她使唤，不动如山，头也不转地解锁。
“去哪儿了？”
费韫的位置，视野恰好正对蒋今池和陈谨曦之前站的地方，和谁出去的不必多问，费韫就想知道，从白天到晚上，这两人他/妈/的去哪儿了？
“你关心吗？”
费韫回头。
黑暗里，两对凝如胶质、清亮晶润的眼睛，面面相觑，一双是负气而倔强的，属于蒋今池，一双是暗流涌动，不辨喜怒的，属于费韫。
眉眼的角斗是没有终止的。
打亮车顶灯，照亮之前没有察觉的一些细节。
费韫手指擦过蒋今池的唇，指侧沾上一抹红，“化妆了？”
蒋今池不悦地打开他的手，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一段红彩大咧咧地越出唇线。
她瞪他，边拿纸边说：“你有病啊？”
费韫碾着从蒋今池唇上蹭下的口红，蜡质、油脂为原料，轻易地被推开，把相互磨擦的指腹染上一层薄薄的红，他倒真希望他是病了，那他种种异常的行为都有了合理解释。
听到蒋今池昨天说不打算和他结束，费韫一晚上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今天上了半天班，又按捺不住地跑来找她，人不在，他在酒店房门外枯等，烟抽完，人还没有回来，他走出酒店，发现天已经黑了。
刚上车，久等不到的人，和另一个男人言笑晏晏，翩然而至。
蒋今池擦完的纸，找不到扔处，费韫顺手接过来，擦他的手指。
费韫和软下来，有些抱怨，有些委屈地说：“我等了你一天，想知道你去哪儿了，不过分吧？”
蒋今池眸光微动，唇角牵起细细的颤动。
费韫是个娴熟的刽子手，斩人无数。
蒋今池不惧赴死，杀人不过头点地，费韫却无耻地搬出柔情刀砍她。
蒋今池还是陷落了，投降了。
“办临时身份证，还去报失了银行卡。”
“都是他陪着？”
蒋今池抬眸，点头说：“他在北城读书，路比我熟，而且……”不是她找的陈谨曦，是叶一雯找的。
这句话没有说完，费韫鼻腔里发出的一声冷哼，打断蒋今池。
“北城比他路熟的人多了，他算哪位？说不喜欢又把人叫来陪着，我倒是见你们聊得开心，没瞧出你的不喜欢来。”
蒋今池怀疑费韫是八百张脸，翻都翻不过来，上一秒细声柔气，让人可怜，下一秒，蒋今池只觉得他可恨。
“我是不喜欢陈谨曦，但不代表我和他不能做朋友，不能正常交往。”
“哼，朋友。”费韫不屑，“不喜欢还能当朋友？装模作样，你们厉害。”
蒋今池不甘示弱，猛力反击道：“我不喜欢陈谨曦还和他做朋友怎么了？你不喜欢你未婚妻，还不是照样要和她结婚。呵，我厉害？论装模作样谁比得过你啊，谁有你厉害！”
费韫如同被掀开天灵盖，一瞬间，醍醐灌顶。
难怪蒋今池突然跑出来，说什么不打算和他结束，原来是听人说他和蓝亭燕的婚事，不是意想中的佳偶天成。
他闭眼长舒一口气，再睁眼时，问：“谁跟你说我不喜欢她？”
蒋今池烦躁地看着费韫，心说：又来了，又来了。
费韫一旦挂上那抹笑，风流十足的同时，也是一百二十分的漫不经心，虚情假意，有一种“任尔东西南北”的肆意，好像不管她如何动情动性，扯破大天来，他依然孑立于五行化外，不在六道轮回之中。
费韫纤尘不染的模样，蒋今池极其厌恶。
“谁跟我说的，我有必要告诉你吗？你不喜欢你的未婚妻，你们各玩各的，是事实就行。”
“所以呢？”费韫说，“我和她各玩儿各的，你现在知道了，你有什么想法？”
他靠近，触到蒋今池脸庞瓷釉一样的肌肤，有片刻的慌神，旋即拉回，暧昧地说：“你要豁出去，陪我玩儿，这就是你说不打算和我结束的意思？”
他的视线下落到蒋今池擦去一层，变淡的红唇，他曾把这视作圣地，不敢轻易膜拜，当他逐渐接近，最近最近的时刻，那宫殿般的嘴唇翕动。
十八岁高考结束的暑假，她飞来北城只为和费韫分手时那颗哽在喉头的糖没有吞下去，又出现了。
蒋今池哽咽，说：“你厉害。”
费韫止住，眼中只有蒋今池的红唇，下意识地追问：“厉害什么？”
“你永远知道怎么曲解我的意思，永远知道怎么伤我最痛，真的，费韫，你厉害，你太厉害了。”
闭塞的尾音伴随一行清泪。
如果费韫说，即便是这时，他仍然想不顾一切地吻下去，是不是太禽兽不如？
蒋今池推开他，袖子抹去泪痕。
费韫轻飘飘地倒回驾驶座椅，下颌微仰，极目尽是灯火辉煌。
春夜料峭的风由副驾驶一侧灌进，蒋今池半只脚踏出车外，头也不回地说：“不管你信不信，这次我本来不打算见你。”
一切只是意外。
关门的声音像一记耳光，费韫侧转，朝向驾驶座一边的车窗，后视镜仍有蒋今池的残影。
他喁喁私语：“信，怎么不信。”
蒋今池最好一辈子不要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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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抵达的一声叮响，蒋今池放开捂住脸的双手，擦干眼泪，走出电梯。
她止不住呜咽冲破喉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