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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在梦中,梦到了一些往事。
她想了想,接下来应该是——
她上前摇了摇那位玄衣少年,给人喊醒:“随握瑜,你当真要去塞北?”
随晏明,字握瑜。
这是她幼时好友、上学时的伴读、随尚书家的嫡子,随晏明。
十六岁的探花郎,天资卓越,却自请戎马塞北。
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里漫着一些水汽,看着很是迷蒙。
“是啊,阿瑾。”少年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她张了张嘴,再接下来应该是怎样?
那时她觉得眼前的少年前途无限,不应去塞北受那风霜血雨的哭,于是大吵了一顿。
“随握瑜,别去塞北。”她这样说,“你一身报复志向,应当在朝堂,去躬身百姓,去进言献策。如今你是探花郎,孤会给你机会。”
傲慢又任性,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
当时的少年眼睛闪了闪,透着她看不懂的神色,只记得唇角的笑很温柔,和平日里他吊儿郎当的笑截然不同:“我可不是求那个功名,殿下等我带着那些北狄的头颅回来当球踢。”
北狄五族,骁勇嗜血,抢了大应十六州。
这个仇她早晚会报,但是却没必要让少年去送死,她固执地摇了摇头:“随握瑜,孤不许你去。”
少年却不理会,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拥着她,以一种不合礼法的姿势凑到她耳边,左右言其他:“殿下,臣若是活着凯旋,便答应臣一件事情吧。”
热气涌了上来,围绕在两人身边,熏红了她的脸庞,她甚至能看到少年耸动的喉结,鼻尖萦绕着不知是她的、还是眼前这个少年身上的淡淡酒香。
少年私下里一般很少自称是“臣”,要么是心里憋着气委屈的,要么是挂着什么事打什么算盘。
歪倒在旁边的另一位好友翻了翻身子,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印和光不知不觉有些紧张,她感觉这个氛围有些不对劲,又不知哪里不对劲,只能干巴巴挤出几个字:“且说。”
少年却恶劣一笑,轻轻取下她左耳的红玉耳坠,揉了揉耳垂,趁她反应过来之前快速跑开。
“暂且没想好,殿下拿这枚耳坠暂且先抵着可好?”少年笑嘻嘻的,一脸无赖样,像极了那个街边调戏少女的小混混。
那副好相貌一般难以让人生起气来。
可这般僭越,她这下是真被惹气着了,抄起手边的酒盏就朝那个混混砸了过去。
那混混攥着耳坠,纵身一跃跳到了窗沿。
“殿下,等我归来,记得兑现承诺。”不等她回话,说完便纵身一跃跳了下去,眼神清明,分明不带醉酒的痕迹。
醉仙楼临河而建,景色怡人。
有时这河还能做一些别的用,比如接下一个突然从楼里跳下来的少年。
随晏明这一跳惊到不少人。
这下人人都知道,随晏明和好友太子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好事者便猜测,是二人因一女子决裂,太子强取豪夺,随家公子一怒之下次日便脱了探花冠远赴边疆。
印和光攥着袖子,再多的酒也醒了。
当时她气这人轻佻,又气这人不听劝,第二日也未去送他。
没想到,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立下赫赫战功。
场景逐渐糅合成一片混沌,大片颜色搅在一起,梦也快醒了。
印和光踱步至窗前,垂眸看着刚爬上河边的身影,举杯一笑:“顺颂春祺。”
顺颂春祺,随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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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泛起微光,印和光有些疲惫地睁开了眼。
夜里纷杂的梦境扰得她没睡上个好觉,天刚亮便要起床上朝。
侍女鱼贯而入,为她更衣。
看着她眼底青黑,立在旁边的嬷嬷有些心疼地问道:“殿下可是昨夜被雷声惊扰。”
印和光愣了愣:“昨夜雨下得这般大?”
“雷声大,雨点小。只是下过一茬便过去了,如今地上只看得出湿润痕迹。”
印和光点了点头,那便不影响今日相关事宜,一切还是照常进行。
她指向屋侧的梳妆台:“将水粉拿过来遮一遮眼下青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