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折,又适逢老城主垂危,道心已乱,下山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更声此行本就冒了极大的风险,虽说祝时洲入世后未曾回过天诀门,可这一时不回却不代表一世不回,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杀更声个措手不及,那可就真是往刀尖上撞了。
这厢担忧还未消散,又来了个同乡,这事真是……
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是柳暮桥开口了:“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那种他就在一旁的感觉又出现了,更声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掌中的玉雕小像:“倒不是怕,只是觉得这世界太小,我要更小心才好。”
“东都地广,旁人不爱与我接触,我亦是深居简出。”更声冲扶央道。
她这话算是把自己往外择,只要她想继续活着,就一定不能和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人和事有所牵连,为更声时要当断则断,为黎追时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更声解了斗笠系带,勒停了马。残阳如血,映在她身上,将她衬得越发好看,她扭头冲扶央道:“等绕过这条河,就用不上马了,天色已晚,不如我们在此休息一晚上,等明日一早再继续上山。”
人人都知上山不易,这几日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沧渠山又生得古怪,有时要马驮人,有时又要人牵马,弯弯绕绕绕,好不恼人。
他们虽然在山下集市买了地图手稿,但又不敢全然信这一纸文书,扶央见更声胸有成竹语调铿锵,想来她早先时候就到过这里,于是点头应允。
拾柴,生火,暮色袭来时,火上已经烤上野味了。更声嘴里嚼着肉,手里拿着酒囊,那里头还很鼓,忽听得柳暮桥说:“你这酒和肉闻起来分明很香,为什么吃起来没有味道。”
更声一愣:“戊时已过,你还不休息吗?”
柳暮桥:“这里很危险。”
因为危险,所以才休息不好吗?
旋即,更声看了看四周,在心里道:“对不住,并非酒不好,而是我没有味觉,委屈你了。”
其实柳暮桥有猜到过她是失去了味觉,之前那些天在客栈用饭的时候,他尝不出味道,还以为是曾经辟谷多年,一时之间感官迟钝,现在一问才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他如今和更声双魂一体,一切感知都来源于更声,老实说,所食之物滋味如何,柳暮桥自觉无甚影响,更何况修道之人,口腹之欲本就不该如凡人一般旺盛。
良久,他道:“等我好了之后,请你喝一种叫玉红的酒。”
好了之后,即是说找回身体之后。
更声道:“好啊,到时候——”
话音未落,从湖面那处传来“咚”的一声,马匹受惊,嘶鸣声此起彼伏。以扶央为首的众人顿时警觉,抽出刀剑,往湖面看去。
屏息观望中,那具尸体浮了上来,静水慢流,渐渐靠岸。
垂眸一看,尸体的衣袍上满带血迹,一些还渗进了水里。
与此同时,贴着腕骨的小像愈发冰凉,柳暮桥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林间传出一阵又急又乱的脚步声,几个血人边跑边喊救命。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稍微洁净之处,可以辨清墨白二色,头上戴玉冠,只是因为太过惊慌奔逃,束不住发丝,这些人甫一见到他们,如蒙大赦。
“各位侠士,救命,救命呐!”一人勉力道。
扶央上前查探,俯身问:“你们是天诀门的人?”
“不错。”
居然是天诀门的,其余人也站不住了,纷纷上前扶起其他弟子。
更声回头看了眼那具躺在水面上的尸体,不见了!
不对!
“铮——”
更声拔剑出鞘,一剑破空,正正插在沈依依怀里那名负伤弟子的胸膛上。
异变突生,一时间众人都望向她,更声道:“所有人,赶快扔下他们,离开这里!”
但已经来不及了!
沈彧大叫了一声,躺在他怀里的那名“弟子”从创处爆开,溅了他一身的沙子,其他“弟子”见事情败露,一翻起身,哪儿还有之前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们从头到尾都是被沙子捏成的壳子罢了!
众人惊恐万状,忙不迭远离那些“人”,可再用剑刺刀砍,也没见他们化沙。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剑不起作用!”
“我也是!”
几道目光齐刷刷看向更声,众人脸上除恐慌外,还有惊愕,对更声的攻击有效而产生的惊愕。
“你太厉害了,他们都以为是我的神通。”更声面色不改,在心里叹道。
不错,刚才那致命一击,借的正是柳暮桥的力。
扶央见刀剑无用,一个飞踢,将“人”踢进了湖里,其余人见这方法有用,纷纷效仿。
起初,沙人遇水还在挣扎,可越是挣扎,手脚就化得越快,渐渐的消散成了湿泥,沉入湖底了。
但事情还没完,远山之上突然爬过道道苍雷,把众人的面色照亮了一瞬,紧接着林间响起沙沙声,大雨来了。
雷声之中,有人不稳,倒在了地上,再看,地上竟然长出了手!
一只两只,一双两双,这些手都是泥塑的,雨势不断,它们也源源不断,大雨能冲散它们,却也能重塑它们。
这些手拉住他们的脚踝,用力之大,像是铁了心要把他们拉进地里去。
“救命,别拉我,别拉我!”
“啊——”
有人实在是怕得急了,拔刀砍它们不成,便改为砍自己。小腿断了之后,血流不止,痛喊出声。
更声见状,道:“快跳湖里去!”
噗通——噗通——
像下饺子一样,除更声外,岸上还活着的人都跳进湖里了。
沈彧浮在水里,见更声还站在原地,大声道:“黎姑娘,你快下来啊!”
更声却没有动作,不是她不想跳,而是她不会水啊,这可真是,横竖都是死了。
算了,死就死,总比被这些鬼东西拉下地去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