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祖上是地主身份,虽被□□落没了不少,但家底还厚实,且那杨公是吃官家饭的人,杨妻张氏也是镇里中学编制内的教师。他俩有个大儿子同个小女儿,大儿子上大学,小女儿初中正毕业,都知书达礼,在镇上享有不错的名声。张家是有名的军官世家,张公从拉萨服役回黔后,在省城军区任职,张妻吴氏是布匹生意人吴公的大小姐,不抛头露面,只相夫教子。张公膝下两个大女儿同一个小儿子,大女儿分别嫁到县城和省城的名望人家,小儿子十八出头,高中刚毕业,体魄矫健威猛,性格顽强正直,虽不免顽皮好动,但常常慷慨助人。两家都住在临河沙坝的大街上,对门相望。船夫常年撑船送货,满身腱子肉同憨厚的性格很得两家的欢喜,再加上不幸的遭遇,那两家人常常多付些“小费”,且每逢赶场天或节日都叫父女俩到家来同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远房的亲戚。妹巧长得越发水灵端庄,绣工同家务活都干得有模有样,那两家说不上的欢喜,于是把做不完的重要的绣活同轻巧的家务交给她,工钱也慷慨。不到三年,船夫便给妹巧备了一对银镯子,家里也添了不少家什,父女俩渐渐也忘了早年的遭遇,慢慢有了笑,话头也多了起来。
张家的吴氏很是喜爱妹巧,这种喜爱惹得镇上人家都猜测妹巧怕不就是张家的媳妇了!更巧的是张家小儿桥宝每次见了妹巧,就乖乖收了性子,时不时还红着两颊,吞吞吐吐地不像平日那样顽皮无羁。桥宝,你妈给你储了个漂亮媳妇,你还嚷嚷着去当兵不去?镇上多闲的婆子们坐在大街的布匹针线铺前,摇着芭蕉叶做的扇子跟桥宝玩笑。桥宝本想随性笑答一通,好助婆婆们的闲兴,但又想到妹巧的名声,只傻傻笑过去,或随意答道:婆婆,我若当兵去了,这镇上的女孩怕要哭死去,你们也没了桥宝这个玩笑可开,没这个媒可做了!婆婆们就前俯后仰地笑个不止。若遇到妹巧在不远处干活,桥宝就恨不能堵住婆子们的闲嘴,一个劲地把食指放在唇上,“嘘”、“嘘”地示意那些婆子。可有时也传到了妹巧耳里,妹巧红着脸,只当没听见。
要说没意思,那是自欺欺人。只是妹巧想也不敢想自己和桥宝有未来。她只当吴氏和桥宝是把自己当成了干闺女同妹妹,镇上有的是好女孩,女孩们有的是银装和谷仓。不久,她同杨家的小女儿思兰很快成了无话不讲的知己,毕竟年龄相仿,性情相投。妹巧,桥宝是个好伙子,虽平时嬉皮笑脸,老不正经,但性子是挺好的,若是我,嫁他也不悔的。那妹巧一时脸红了忙辩解:兰,不带这样寻我开心!桥宝不缺女孩子喜欢,但万万不是我的!她总觉着还辩不清,就索性把话题抛还给思兰:你觉得他好,你嫁他怎样?谁知思兰呵呵大笑:宝哥娶我我就嫁!可他待我像个小兄弟,从不把我当女的。妹巧没忍住,也破口笑出来。
桥宝谈起天下或军事来,头头是道,颇有张公的模样,哄哄女孩或“插科打诨”,也十分游刃有余。不过到了正经说爱谈情的时候,却呆如河上的鹅郎,半天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他托思兰撮合自己和妹巧,思兰好不容易把妹巧哄到对岸曲江村的“长生泉”边,他竟临时怯了场,托了另一个兄弟去打谎称自己被阿妈叫去办事,气得思兰忙打圆场。你这怂的!还好妹巧不知道计划,不然怕要辞了你家的活路,往后再不见你。思兰狠狠吓桥宝。桥宝窘迫:我不也怕这个!现在她在我家好好地干着,我这一出,怕要把她吓得撒腿就跑,倒不如先默默过着,日久生情嘛。思兰觉得不无道理,便叹了口气:看你两个的八字同缘分了。思兰不知当不当问,但想着好姊妹的幸福,还是决定问道:你阿妈当真不嫌弃妹巧?桥宝不知道这话的意思,愣着急急的脑袋问:她欢喜她还来不及!哪来的嫌弃?思兰忙解释:不是!谁都知道你阿妈欢喜妹巧,不过怕只是闺女样的欢喜,毕竟……桥宝追问:毕竟什么?思兰坦白了说:毕竟妹巧身世不幸,家底也比不得其他女孩,你阿妈就真不在意?桥宝呵呵笑起:我当是什么呢!我阿爸阿妈可不是那种人,两个女儿攀了高枝了,还想把儿子也“嫁”去不成?何况要真是那种人,我犟起来他们也是怕的。思兰笑,为妹巧放下了心。
杨家大儿子思杰回来的时候,是一个悠闲的暑假。那时妹巧正杨家大门口做针线活,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在她脚旁,便抬头去望。只见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疑惑地盯着她看,手里拿着行李,背上背着书包,一身白净整洁的衬衫。你找谁?妹巧停下针线,弱弱地问。那男子也弱弱地问:你是谁?妹巧觉得这男子奇怪,怕来者不善,便冷冷地说:家里没人。男子抬头看了看正二楼读书的思兰,喊到:思兰!你不在家?思兰探出头来,兴高采烈地叫:哥!你怎么早回了?那男人又看了看妹巧,像是在说“这不是人是什么?”,妹巧满脸窘迫,道:我不知道你是思兰的哥哥,不好意思。只听到家里一阵凌乱仓促的下楼声,思兰便从门里冲出来,向那男子索抱。哥,爸妈盼你盼了多久,你就不声不响地到了!他们回来怕要高兴坏了!思兰男孩似的拎了思杰的行李往家走,竟忘了把妹巧作一番介绍。这是?思杰望着妹巧问,思兰朝脑袋上一拍,呵呵笑道:瞧我!这是桥头吴船夫的闺女,妹巧。妹巧,这是我哥!像不像个书呆子?思杰瞪了妹妹一眼,又向妹巧伸出手去:叫我思杰就好了。妹巧不知怎么回,连忙放下针线起了身,道:哥好!也不知去握那双白净净的大手。
杨家为了给大儿子接风,特地备了一大桌好菜,张氏从地窖里拿出自家酿的刺梨酒,还让思兰去把刚撑船回来的船夫同对面张家母子叫来。那桥宝进了门便同思杰叽里呱啦地笑谈不止,妹巧帮着张氏在灶房里烧菜,恍惚地还未从方才的相遇里回过神来。
大伙都坐齐后,杨公先举了杯,道:思杰也不先告我就偷偷回来了,我以为是被赶出了学校,瞎操心一盘。那杨公埋怨里掩不了高兴和自豪,接着说:来,都喝,这是思杰妈自家酿的刺梨酒。妹巧和思兰也大了,喝得了!于是大家都欢喜地喝着。吴公,妹巧,没见过思杰吧?多在外地读书,也没回来几次。杨公笑着说。吴船夫两手端了酒,有些羞怯地回:思杰是读书人,没见过我也正常,托他的福得了这顿饭和酒吃,我不会说话,就先干了这杯,谢你一家同吴姨妈的好心,这样照顾妹巧同我!杨公、张氏、吴氏忙陪了一杯:不讲这些,你父女两再好不过的人了。思杰也随了一杯。吴氏望着思杰,笑问:思杰,还有几年的书?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