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戳她痛处,故意说得隐晦,可面前人的脸上还是收敛了容色,只留着没有感情的笑模样。
司延槿就有些明白了她的习惯。
生气也带笑,戒备也带笑,可真正高兴时,却反而什么神色都不肯露出了。
他第一次在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姣姣年华的小姑娘身上,看见这种本能式的自抑。
以至于直到今天,他才刚摸清了这一点皮毛。
司延槿这么想着,忽然心底生出一丝慌,他目光有些困惑,随即却好似自我思辨了个明白。
他垂着眼,拿苍白修长的手指摸了摸栏杆上的木纹,忽然改了话问。
“若是有人因故隐瞒你,你心里在意吗?”
穆檀眉本在忍怒,不妨被他的跑题打断了情绪,抬眸微愣,暗道这么没头没尾的话,不似司延槿平日作风。
隐约觉得他是受了什么欺骗,心里过不去这关,才死马当作活马医,求路无门到她头上。
她不擅长劝解人,就以己度人地轻哼了一声,只当是稀松平常地动了动嘴角。
“我不在意这个。”
旁人所言,她既不能读心,也无法与人共脑,如何辨别个中真假?
更何况还有那么些个有苦衷,不得不的情况,更无可能强求。
是以但凡经过旁人之口的机要,不分轻重缓急,三六九等,皆要在她的心思里过上一遭,一经思忖,自有判断。
不比盲听盲从的好?
穆檀眉没那么自信,还想管着别人的私心,可只一条,这一份份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瞒,绝不能犯到她头上。
对面的眼眸里似是带了笑,像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忽然好心情地抿抿嘴。
穆檀眉顾不及他的个人情绪,专心拿着陆家的事追问,“你信上说,陆顶云下个月就要办红事,如今连红灯笼都挂上了,显然已是事难回转。”
“不错。”
“可陆顶云之于族里,乃是一根支撑门楣的高木,他匆忙招赘,在族人眼中自是胡闹,涉及家族利益之事,他们怎么会轻易松口?”
司延槿便点点头,“此事正是症结所在,陆家族长和族里几位叔伯,曾第一时间赶去了陆府,可不知道几人间商议了什么,不过半日功夫,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他略一犹豫,说出自己的猜测,“我远远观其神态,不像是还有反对的意思,倒像是……称心如意。”
穆檀眉无声一嗤,“原来如此,陆家一族里,除了陆顶云有些气候,剩余多是酒囊饭袋,耳根子软的庸才,三言两语被他打发也不足为奇。”
根本不堪大用。
她都不必细究,也能猜到陆顶云是如何敷衍他们的,无非是拿些大饼吊着人的胃口。
比如夫家低微,也有容易拿捏的好处,方便陆晚娇成婚后,在族里挑选子侄辈的孩子,帮衬着少主承家等等。
她心里算不得失望,又问对方细节,“你可看见那个人了?还有那些喜事上纳采的流程,都是谁操持的?”
至于什么三媒六证,丰厚聘礼,更是不必问。
司延槿停顿了下,“应该是去繁就简了,你所说的这些,一概没有。”
穆檀眉道一声果然,眸带讽意地看着他,“他膝下爬出得血脉,和他长着一模一样的脸,自然是不敢光明正大见人的。”
现在就这样小心,等婚宴上又该如何混过去,难不成学女子一般,也盖着盖头?
那日后呢?
索性让陆晚娇金屋藏娇,学前朝的公主豢宠,把夫婿日日藏在深宅内院里,不见外人,不经场合?
真是离谱。
她心里厌恶,对陆顶云的烂事实在看不起,可连更荒唐的前事,他都真的做了,还成功地瞒了所有人十五年,又有什么后话是他做不出的。
她被风吹得后颈发冷,抬手砰一声将门打开进去,再回过身,冲廊上的人一抬下巴。
“要进来吗?”
司延槿眼神一颤,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她,紧跟着意识到是她害冷,所以才邀请自己进屋议事,避避夜风罢了。
他胡乱地嗯了一声,跟在纤巧的身影后头,掩饰住心情在门前立着,一脸的目不斜视。
穆檀眉喝了热茶,缓过身上的凉气,一抬头,见司延槿的姿态那么板正,总觉得看出了两分视死如归的意思。
她奇怪了一瞬,感慨人与人的性格差别之大,换成白喑,怕是要反客为主为自己斟茶的。
她甩去念头,道了声“请”,对面的人当真依言饮了。
关起房门,说话就更方便些,穆檀眉径自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离放榜还有十日,等从鹿鸣宴出来,我预备即刻动身,尽量赶在八月前入京。”
时间卡得实在紧,却是无奈之举,穆檀眉心里叹气。
“这其间,你能留在这里吗?”
陆顶云扣下了刘牛,却不一定知道过去一年里,司延槿都在京中做她的眼睛。
现下让他自己提前回去,想来才是弄巧成拙,等于把她二人有私交的事实,额外送入他手。
若是他做贼心虚,强行联系到卫家或金水关旧案上,那才叫得不偿失。
假如等她进京赶考后,两人才重起联系,就合情合理了许多,要是运气够好,被陆顶云误会成她二人发乎情,往后明面上就更便于行事了。
对面的人沉默地颔首,“我本也打算如此。”
“那太好了。”穆檀眉轻松地笑了,“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等陆家事了,我一定让姐姐好好谢你。”
忽又想起这两人,当年是不打不相识,算得上冤家对头,不禁莞尔。
仇人变恩人,姐姐定是要糟心了。
她已经有了决断,如果陆顶云不顾忌她,亦不怕偷梁换柱,扶正外室子的丑闻败露,自毁官声仕途。
那她就破釜沉舟!
“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司延槿忽然耳根微红,顿了顿道:“借住在陆家的那位卫小姐,向来与海右巡抚家的小姐书信过密,可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