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他几乎很少开枪,但每一次子弹的破空声飞过时都能完美地为前方两人制造时机。
而在众人入目所及之处,几乎都是一片红色。污染太多了,像永不停歇的海浪一样层层叠叠地拍来,多得几乎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没有尽头。
车辆就在这种氛围里缓慢前行着,越往前,轮胎每一次滚动都会碾压到污染生物的尸体,车辆的每一次摇晃都从底部传来不妙的触感,或者软如烂泥的,或者整块整块硌得慌的。
冬蝉只能一边稳住污染度,一边暗自握紧腰间长剑。
这种作战甚至不需要指挥官的战术思路,只是单纯的厮杀而已,作为此刻队伍里体能最弱的指挥官,她甚至连帮忙的程度都有限。
约半个小时后,太阳终于完全落下,天色归于一片黑暗。
这无疑更让众人的处境雪上加霜起来。
因为怕吸引更多污染体而来,他们不敢开车灯,但陷入狂潮中的众人几乎都没有办法确认方向了,原本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的路程此刻变得仿佛天堑,刀刃相交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声音几乎预告了一个绝望的事实——他们要被包围了。
“纪戎,安泽,去替他们,轮流休息。莱尔下来,半小时后德里克和我去替换。”冬蝉说完这句话,才发现自己声音紧绷,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但两人已经飞快地交换了个眼色,从变得缓慢的车边跃下,身形淹没在血色里。
莱尔单手勾住车门边框,利落地翻身而下。
狙击枪的枪管早已经发热,连抱都要抱不住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有闲心安慰冬蝉:“别担心,我们不会让你有事的。”
冬蝉只能勉强笑笑。
很快,满身污染和鲜血的萨尔维亚回来了,他在黑暗中近乎暴力地顶开车门,又在进车门的一瞬间犹豫了。
“指挥官......”萨尔维亚呼吸粗重,长时间的作战消耗了他太多体力,鼻息间挤满了感染的腐臭味道,每一次低头都能感到浸透了汗水和污染液的发尖湿漉漉黏在额头上。“前面已经要看不见路了。托索尔让你们只管往前开,冲出去,别顾忌我们了。”
“别说胡话!”冬蝉呼吸都停顿了一下:“莱尔,把他给我拽上来!”
如果此刻是德里克坐在后座,他肯定想也不想就遵从命令将萨尔维亚拉上来,但此刻坐在后座的却是莱尔、那个在车顶居高临下,目睹过这片污染潮到底有多庞大有多让人绝望的那个人。
他迟疑片刻,还是伸手将萨尔维亚拉了上来,但自己却转身跳下了车。
“指挥官,队长说得对,你们先去圣诺城,只有圣诺城赶来救援,我们才有可能突破。”
“你!”
冬蝉还来不及阻止,那披着白色作战服的背影也在夜色中一闪而过了。
冬蝉真的是要疯了,她知道先锋队的成员往往没有作战部队的成员服从性那么高,这本身就和他们的部队特性有关,但还真的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故事里的指挥官——那种部队陷入绝境后队员违背命令冒死将指挥官送出,最后只剩下指挥官一人活下来的故事。
万一冲不出去怎么办?万一圣诺城里不肯救援怎么办?更甚至于,这场污染潮就是圣诺城安排的,到时要怎么办?
他们有想过这个问题吗?!
“别胡闹了!”
在这样漆黑的夜里等待也变成了一种煎熬,冬蝉如坐针毡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手里的分控器污染度一直居高不下,哪怕她用尽全部精力去压制,但感染潮本身携带的污染度也是不容小觑的。
约二十几分钟后托索尔才赶回来,他单手提着长剑,半身都掩在夜色里,唯有那双湛蓝的瞳孔十分明亮。他看起来倒是没有萨尔维亚那么狼狈,呼吸声还算平稳,但作战服上也满是污血。
“指挥官,”他单手顶着车门,挡住她想要开门下车的动作。“我就不上车了,污染度......”他罕见地呼出一口热气,将额边的湿发往脑后薅,苦笑了一声,“有点高。”
“你先上来,稳定一下污染度,等下我们几个轮替,总能突破的!”
托索尔摇摇头,将一个沾着污血的装置塞进她手里。
圆形的坚硬钢铁抵着她的手心,湿润,又冰冷。
他望着冬蝉。
他们都想过这个问题了。
“让德里克跟着你吧,总不能把大家都耗到精疲力尽,万一圣诺城里真的有埋伏,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指挥官的。”
指挥官是地面收复计划的第一防线,假如没有指挥官,战士们根本没有办法在地表的污染里行走战斗,面对毫无思想的污染体还好,但对人类不同,同类之间的争斗比种族间的争斗更加可怕,不见血却触目惊心。
“这是我家族的传讯装置,有它就能联络上雷沃特家。指挥官,这个东西出了感染潮才能使用,如果,如果圣诺城真的......起码你还有机会向巴别塔求援。”
巴别塔里的大家族就是这么奇怪的存在,连求援通讯的首要考虑都不是感染体,而是面对人与人之间的政治斗争。
托索尔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在片刻沉默后,他再提起长剑,回身而去。
冬蝉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参加过许多战斗,知道巴别塔的铁律就是这样的,指挥官是第一保护对象,任何不将指挥官置于首要安全目标的战斗人员都会受到严酷的军事法庭审判。
“......”可她还是没有办法丢下自己的队员。
车辆在一片沉默中向前进着。
“德里克。”她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感染体的嘶嚎中,她很想说些什么,但莫名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只能转过脸对着神情严肃的德里克笑了笑,笑得十分难看。
接着她拉开车门,在颠簸里一跃而下。
车速已经逐渐提上去了,冬蝉几乎是已一种很狼狈的姿势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滚热的黄沙和夜晚的冰凉空气直往口鼻里灌。
“指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