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昭延平五年,三月驼云之日。
郎宁之北的林子中,寒风猎猎,乍暖还寒。
灰白色的天际仿佛破开了一个洞,细雨如连丝断藕,淅淅沥沥漏下,在行人的衣角上汇成晶莹剔透的一颗水珠,深坠入泥地里。
树影幢幢,叶绿滴翠。
缰绳在掌心绕了一圈,执绳的手用力一抖,一身红衣的女子策马打山中走过,日夜不休三天。她几乎已经弹尽粮绝,恨不得看见块平地就能仰面睡去。
方才下过一夜的春雨,落叶混着烂泥被马蹄哒哒踩过,在一所客栈前停下脚步。
桑溪玉用手遮着头顶的日光,懒懒地抬起眼扫了一眼,门楣之上,山水客栈四个大字龙飞凤舞。
她翻身下马,红色衣裙尚带有湿痕。
迈进客栈时,客栈大堂差不多坐满了人。郎宁是个小地方,大多是过路的江湖客,来此歇脚。
桑溪玉一伸手指,勾起帷帽薄绢一角,露出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客栈里伙计见到来了人,忙不迭迎上来,打量了桑溪玉一番,殷切道:“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啊?”
桑溪玉眼睛不斜一下,挥手道:“给我来半斤牛……不,来一盘炒青菜。”
嘴巴一嗒就是牛肉,荷包鼓不鼓只有自己才知道。桑溪玉挺直了背,兀自找了个角落的空桌子坐下,还没忘吩咐伙计把自己的马牵去马厩喂喂。
她一路上饿极了,强压住才没动心起念将自己的马给炖了吃。
伙计手脚麻利,很快给她端上了一盘青菜,还有一碗米饭。
桑溪玉看着这盘孤零零的青菜,连一点油花子都没有。她咽了口口水,眉头一蹙面容扭曲,登时连胃口也没有了。
想到荷包比她肚子还扁,她弯起嘴角,取下头上的帷帽放在身侧,一拍桌子,方桌中央的竹筒里正好飞出来两根筷子,被她一把握住。
周围坐着的客人听见了响动纷纷侧目过来,只见到一个皮肤白皙,眉似点墨,面容姣好的红衣女子,方才她进门时带着帷帽,并未惊动旁人。
混江湖的女子鲜少有如此美貌的,即便有,也绝对是有一身拿捏人的好手段。众人正暗叹着,下一刻这位红衣女子便捧着碗开始狼吞虎咽,不顾丝毫形象。
竹筷快出了拖影,嘴角残留了一颗饭粒,她恍若未觉。
大家不约而同转过头。
桑溪玉并没有感觉到众人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间的目光,她大口大口包着米饭,塞得两颊鼓鼓。
饶是红色太过惹眼,纵使桑溪玉再怎么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还是有脚步声逐渐靠近。
一句很轻柔的女声吩咐了小二几句,然后在桑溪玉身边落座。
桑溪玉自顾不暇,勉强就着清汤寡水的青菜和干巴巴的米饭填饱了肚子。
她伸过手拿过方桌上的茶壶,斟了满满一杯茶水,仰面倒进肚子里顺了顺。
茶水苦涩,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茶叶,而且还有许多茶叶末。
填饱了肚子,她才有精神打量着周围的客人,方才在她身边落座的是两个年轻侠客,一男一女,女子带着帷帽看不清面容,不过白衣裹着的身量纤纤,能估摸出长相不错。
男的看得出是个年轻少侠,一身初出茅庐的莽撞气质,梳着高马尾,身着一件佛头青劲装,侧身能看得出棱角分明,五官端正。
桑溪玉又倒了杯茶水在唇边轻抿着,唇瓣上一片茶末。
这间山水客栈又破又旧,所以平常招待的都是一些五大三粗不修边幅的粗汉子,今日怎么进来两个这样打扮上乘的愣头青。
这两人实在太过惹眼,没过多久便有人盯上其中的小娘子来。
客栈大堂中坐的不少都是满脸横肉,上半身不着寸缕的彪形大汉,吃多了酒便冒出来几句浑话来。
指着白衣女子便道:“快把帷帽摘了给老子一睹芳容啊!”
这话又荤又素,着实让人恶心。
她对面的少年正欲开口,却被一把按住了手,白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这地鱼龙混杂,少惹些是非。
方才说话的彪形大汉名为王洛,是附近镖局的镖客,行至此地特来此处歇脚,平日里便是个惯会戏弄小娘子的二流子,做事说话从不知收敛。
身旁的镖客笑了笑,只道:“大哥,她不愿意摘帷帽,只怕是个丑无颜啊!”
王洛一哼,手往桌上一砸,他自是不愿意放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个小娘子给拿捏了。
今日他非要见见这姑娘的容貌才好。
王洛挪开长凳,兀自朝姚莲心二人走来,他身后背着两柄阔刀,气势汹汹。
“小娘们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把伸过手,就要掀开姚莲心的帷帽。
“阿莲!”
游跃安眉头一蹙,当即就要伸手拦住王洛。
不料他正一只手意图掀开姚莲心的帷帽,身后背的阔刀却自发出鞘,横在了他眼前。
刀锋一亮,游跃安愣住。
王洛侧目,鼻子一哼,便是往地上啐了一口。
口型似乎在说“没用的东西”。
游跃安紧紧握拳,正要抽出身侧长剑,双臂却被人钳住,他转过头,竟然是王洛身边那几个镖局兄弟。
走镖的人力气大得非凡,游跃安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洛一把抓住姚莲心的手臂。
姚莲心的手臂细弱,轻轻一握便留下一道红痕,在王洛手中几乎快要折断。
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劈到王洛肩上,却被他用手肘抵住。
姚莲心挣扎不开,眼看着帷帽上的薄绢被掀开一角,露出白皙的下巴。
王洛正在亢奋之余,忽然感觉手腕一痛,痛得他惊呼一声,放下了手。
薄绢飘回了原地,重新遮住了姚莲心的脸。
王洛低下头,发现自己的脚边落了一枚铜板。
他回过身,却见身后的桑溪玉笑笑,起身道:“不好意思,这枚铜板是我的。”
说罢她起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