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用最甜的笑意说出来的曾经。
既然来了,时笺便顺路去小店里买菜,卖菜的是一个干瘦的外地老婆婆。每次见到学校有人路过总会笑吟吟招呼生意。
“老师,来,坐,休息。”老婆婆绣着鞋垫,头上顶着绣花方帕。
小店不过六个平方,地上摆满了菜篮、菜筐。一次性进三个人便会拥挤得连转身都很困难。
买完菜。时笺与纪夏慢慢朝学校走。
求学时觉得生活就应跌宕起伏,成日被细微情绪左右,动不动就觉得世界就快崩塌,一切都将地覆天翻。
工作几年,才明白唐寅为何会将“柴米油盐酱醋茶”写入诗中。当繁华落下,一切归于生活。
回路短,却又绵长。
时笺笑眯眯说起那段没人卖菜的岁月。
一次她与学校两位老师在周末出门采野菜被学生撞了个正着。学生心酸得不行,周日收假是便给几位老师一人带了一包新鲜蔬菜,后来时常送。时笺一直想付钱,学生家长却从来不收。她便买来各种学习用具,以种种名义发给学生。
“以前塌方过?”
时笺点头。那不是常有的事情吗?
第一年时笺遭遇了一次大塌方,那段时间天天下大雨,河水猛涨,山体滑落,导致半座山垮塌,沿路也皆有小塌方。巨石滚得到处都是。
塌方的前一天是期末考试。
学生能回家,老师却集体滞留,因为要放暑假,学校仓库里没有多余的食物。
政府派出十几台挖掘机连夜疏通道路,但在自然的力量前,人的力量是微小的。
那次被滞留了整四天,每天不是方便面就是添加了火腿肠的白粥。第三天一个学生在家长的示意下提了一捆莴苣来学校。
那位同学受到了来自全校所有老师、包括校长的热烈表扬。
“将辛苦的事情讲出来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纪夏轻声说。
“你一直问我为什么留下。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对时笺而言,那次滞留学校最可怕的不是没有足够新鲜的食物。
那时学校有位女老师怀孕,七月二十号的预产期,七月七号,还被滞留学校。通车之路遥遥无期。
王校曾在私下召集学校所有已婚已育的女老师,让她们做好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接生的准备,没忘记与卫生院联系,甚至找到了村中年老的接生婆。
幸好有惊无险,得以顺利离开。
七月,那位女老师顺利生了一个女儿。
“为什么那个时候她还在学校上课?”
“人总有自己的理由,总有自己的不得已。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怀孕就请假,躺在家中养胎。”
时笺眺目远望。
天际堆积起黑气腾腾的云,又要下大雨了。
才来那几年,只要下大雨便可能导致停电。
停电最厉害那次大雨引起山体滑坡冲毁了乡村电站,前后停了一个多月的电。可学校总得继续正常工作,该上交的材料一个都少不了。
王校便去农户家中租了一个拖拉机头,找来电工改装了办公楼的部分电线,借助拖拉机发动机的力量支撑整幢楼的正常用电。只是电流不强,只能供电脑、手机充电,连开电炉烧水都不行。
“既然辛苦,为什么来这里?”纪夏又在问,时笺已说不清楚他前后问过多少遍。
“来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辛苦。”
“为什么不走?”
“我说过,有些事总需要人做。别多想,不是为了躲你。”
“是为了躲避你母亲?”
时笺驻步,复又向前。“我能做一个好老师,却不是好女儿。”
“她也不是好母亲。”
“她是。”路过一对母女,也就一两岁的女儿被妈妈背在背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时笺,笑得甜蜜又幸福。“她是好妈妈。不能因为妈妈做错了事就否决她是好妈妈。”
“听说她逼你嫁给一个年纪挺大的有钱男人。”
时笺笑笑:“只有小说里才有那么多有钱的青年才俊。人都会做糊涂事,那段时间发生的那些事让她彻底崩溃。她做错事,说错话,她却依旧是好妈妈。就像我班上的小孩,大错要犯小错不断,但他们都不是坏孩子。”
学校就在眼前。
时笺给纪夏烧了泡方便面的水便离开了。下午还有课。
小丽丽问:“你对他很好,真不是旧情复燃?”
时笺哭笑不得。那应该怎么做?她和他之间的混账事是相互的,没有谁真对不起谁。只是时间久了,她回不去罢了。就算不是前男女朋友,就算不是朋友,对一个因为塌方滞留学校的陌生人,也不应该太残忍。
耸肩:“何况我只是帮他烧了一壶水。”
正说着,外面忽然闹了起来。
隐约有纪夏的声音。